拂彼白石 弹我素琴
――《危症难病倚
附子》一书风格浅析
黄力
邢斌先生主编的《危症难病倚附子》一书于本月上旬在沪上各大书市上架了。我一直比较关注和看好此书,不仅因为此前读过朱良春老为此书所作的热情洋溢的序言和刊载在《中国中医药报》的个别章节的节选,而且因为我和邢斌先生有一些学术方面的私交,深知邢斌是一个真诚、谦逊、博识而且极有主见和才华的学人,更是一个没有丝毫世俗之气的素心人。其实此书的大部分内容已经于2001年底完稿,2005年底,因为
上海中医药大学出版社有出版意向,邢斌开始精心打磨,又倾注了大半年的几乎每一个夜晚和休息日。我有时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给他,交流完主题,总听到他说今天在写什么、什么,很忙之类的话,以至于我习惯了和他通话的时候尽量简明扼要。几天前,我有事路经位于东安路(靠近上中大老校址)的医学书店,顺便别进去,发现此书正赫然在书架上,拿在手中匆匆翻过,顿时心折不已,这才真正认识到此前接触到的资料只是一鳞半爪而已,书本要精彩得多。于是,马上决定购来先睹为快――尽管前两天邢斌表示将在几天内碰个头,并即将惠赠一册。付款时,书店老板忽然发现此书作者是邢斌,象发现了宝藏似的说:“噢!我还不知道,这本书是邢斌写的,他前天还到我们店里来买过书”。我说:“邢斌先生我见过。”他说:“噢!你别看他个子小小的,学问大!”尽管我知道邢斌爱书,但连这家小书店的老板竟然也认识邢斌,并表示出钦佩、赞叹之情,却仍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回到家中,细细拜读了这部好书,感觉这是一部用传统方法研究附子的著作、是一部只有真正的中医学人才能完成的上乘佳作!作品风格文如其人,字里行间自然透露出作者苦心孤诣以及深厚的学识和严谨的学风。对所选材料的点评更是处处有画龙点睛之妙。李白在《幽涧泉》诗中“拂彼白石,弹我素琴”一语可得此书之魂,堪为此书注脚。笔者不惮愚陋,浅要分析如下:
一是写作风格严谨,搜集的资料求其真切可信。比如:1、能够得到第一手资料的,尽量获取第一手资料。如在搜集全书69位现代名医经验资料时尽可能地查找各位健在的名医或已故名医的弟子、亲属的地址,并发出征稿信。又如对于沪上周康医师用大剂附子治疗
精神分裂症的情况进行了实地考察。2、对于材料引用的文献一律查考原文,对于原文可疑的,还要经过一番考察,如对于《琐碎录》言:“滑台风土极寒,民啖附子如啖芋栗,此则地气使然尔”的说法,邢斌不能肯定,于是查阅了有关资料,了解到滑台即今河南滑县,遂去信访问当地医师,在此基础上再得出自己的结论。
二是邢斌的导论和各论中的按语出于积学的自然流露,平实、贴切、客观,丝毫不见牵强附会,也不囿于成见。比如:对于金希聪先生否定附子性热之说的观点,邢斌在肯定金先生的观点可以启人思路的同时,不仅陈述了不同看法,还表示对金先生引用的部份材料还没有查到原文。并提出不能贸然否定金先生的观点,相反,应予以重视,在全面占有古今文献的基础上,再进行深入探讨,同时在临床中加以试验。又如:恽铁樵提到阴证用附子谈到“中阴溜府”这一概念时,邢斌马上运用了董廷瑶先生在《幼科刍言》中一则1962年的医案加以阐释。再如:对于马云翔先生运用附子治疗
湿温病的论述,邢斌分析道:“本篇详论善治外感热病的大师对附子的认识和马氏本人用附子治疗湿温的探索历程。本书还收入陈树人先生用附子治湿温的经验,可互参。此外,林家坤先生曾有附子治湿温的临床报道。他将附子用于湿温湿重于热这一证型,认为此一型或多或少存在着阳气不足的病机,临床常见乏力、昏昏欲睡、大便先硬后溏、畏寒等湿困阳微的指征,而附子加入化湿方中能提高疗效,缩短疗程。他一般用熟附子2~5克,认为量过大反助热邪,伤津化燥,使病情传变、恶化。可见,附子治疗湿温是经得起重复的”等等,俯拾皆是。
三是有亲身实践的体会。比如:邢斌4次煎煮附子进行尝试。第1次,单味附子10克,煎煮10分钟,尝1勺,味苦,继续煎煮20分钟,再尝,仍是苦味,当时没有麻、辣的口味,之后也没有出现口麻的感觉。第2次,用附子、干
姜、炙
甘草各10克一起煎煮,煎煮10分钟,尝1勺,又辣又甜带点苦,特别是吞咽的时候感觉辣。继续煎煮20分钟,再尝还是那样的感觉,辣的感觉要持续一阵才消失。第3、4次,分别用单味附子100克、200克,煎煮20分钟,尝1勺(这次由于水放得少,煎煮后药汁本就少,大约3~4勺,所以比较浓),味苦,当时没有麻、辣的口味,之后也没有出现口麻的感觉。在临床方面,如:治患者施某,右
结膜炎,胀痛,充血(+++),用病毒唑液、信利妥滴眼液、金霉素眼膏涂眼,
抗病毒口服液2周无效,伴咽痛、咽痒、口干、鼻塞、
咳嗽少痰、后脑不利,背心发冷,纳呆,便干。平素在冬天较常人怕冷,但无背心发冷、口干、便干等症。舌淡红而胖,苔薄白,根部淡黄腻,脉细。辨为阳虚为本,感受风热。处方用:
连翘桑菊等加用制附子9克、
细辛2.4克,前两煎内服,第三煎再加
蒲公英后熏蒸头目。用药1剂,患者即感背心发冷、后脑不利消失,自觉鼻子通畅。3剂右眼充血、咽痒咳嗽明显减轻。此案足可与徐小圃治疗小儿丹痧病案互参。
四是尽量方便读者。比如:对于临床不常用的方子,作者也能够查找出处,务使读者晓畅明白。比如:廖濬泉在文中带到“壮元汤”作者便查考到此方为“壮原汤”之异名,原出《赤水玄珠》卷五;林上卿“全真益气汤”当为“全真一气汤”之异名,见于《时方歌括》;朱卓夫镇阴煎作者考证有二,一出《景岳全书》、一出《
白喉全生集》,指出朱氏所录渊出景岳,此种情况皆逐一考察清楚,并给出方剂具体药物组成、剂量、主治等。无一处滑过,大大方便了读者。
五是文章不仅理性,有时还有真性情的流露,引人共鸣。比如:在后记中邢斌写道:“在大学最后一年,对那些应该读而来不及读的医案医话,不得不择要复印下来,似乎在做最后的抢救”,我想,只要是热爱中医的人,看到这样的文字不可能不动情。又如:在附子的炮制一节,邢斌总结说:“现在对于附子的炮制――这个在古代关系到附子毒性和偏性的重要环节――临床医生事实上是不了解,也不容易了解,了解了也无可奈何――因为中医与中药分家了”几个破折号把邢斌无奈的惋惜之情表达了出来。
总之,这本书带给我的不仅有大量运用附子的珍贵经验,更有一个真正中医人的治学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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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水神 于 2007/3/21 16:48 编辑 www.lindalemus.com/zhicheng/]
-----------近日拜读邢斌兄的大作《危症难病倚附子》,受益不浅,网上也有学友已经发表了书评,切中肯綮。近年中医书籍出版不少,但能够入目者实在不多。大半是编书,编书又不能自出体裁,独具只眼,而且往往依自己的见识,选择成书,不能博采广揽,读之令人生厌。著书者,则自己见识有限,亦不能道人之所不能道。就是被捧为复兴中医的《思考中医》亦觉高谈玄理,不能切入临床。故中医书籍泰半无用,难免滞销。
古人读书讲究“契”,就是要把自己当成是写书的人,这样才能深刻体会到著书人的心肠。我正是抱着如此心态来解读这本大作。
邢兄的这本大作属于编著,体裁虽然不新,但按语、导论颇见工夫,卓然不凡,可以看出作者之用心良苦。确实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好书,可以和陶御风先生的《临证本草》并传于世。陶先生为上海中医药大学的教授,无论从生活环境和学习环境应该都比邢兄要强一点,邢兄为一综合医院的中医生,白天忙于临床,夜间烦于柴米之需,(又或许邢兄得一贤内助,亦未可知。一笑。)皆可困扰学术之进展。且邢兄自述毕业后因不能复入学校图书馆,读书不易,越可见邢兄用功之苦,而毅力之深,足为我辈学习之楷模。
我很早就研究超星,故超星的书籍都能阅读书,应该说对文献的占有是很丰富的,平时亦以此自豪,而邢兄在书中述及的许多名家,我从未听说,越发说明邢兄搜集资料之富,编书者能如此尽心,确实是近年罕见。
在书虫,邢兄述及自己服药的经过,发扬了中医的传统——药非亲尝,勿施于人。历代的大医,无不是抱此仁心试药,自神农至近代之张锡纯先生,对药物的心得,就来源于亲身体会。中药的这种试验来自人体,远较动物实验级别为高,也更为真切。(当然中药分气味,人要体质之别,自己的体会不能完全说明药物的性质)希望各位学友,如想成为大医,先从自己做起。今年暑假访问黄煌先生,黄先生就说自己病了就是用中药。由学而达信,由验而增信,应该是中医的必经之路。中医是经验医学,没有经验就谈不上信。邢兄估计也是抱着这个想法,亲与周康先生治疗过的病人交谈,了解周康先生用大剂附子治疗精神病之抑郁型。我相信正是通过这种一手的资料,邢兄才会对大剂量使用附子充满信心,而敢于在临床使用。否则“纸上得来终觉浅”,临床开出的方子毫无把握。
说了这么多的好话,也要说说我的本书的一些意见,希望在下版中能够更上一层楼。
1、文中说附子的剂量大小,说到了很多的原因,但最后没有下一种定论,也没有完全解答读者的疑问。其实这个问题我觉得从郝万山、卢崇汉先生的著述中可以窥及一些奥妙。郝先生说学生送的
人参是人工种植的,吃起来参味已经不浓,完全不具补性。而附子移植后,完全不模拟其天然生长的环境,故生物具备的自然抗性不强,导致其功效大大下降,头年第二年的尚有药效,至第三年已经完全失效。卢先生则说炮制之法失真,用盐卤完全丧失其辛辣之味,失其回阳救逆之效,临床往往用其他药物代替附子。民国时期的中医耆宿何廉臣先生在其大作《全国名医验案类偏》第二卷太阴
伤寒案,陈作仁先生治案下一按语,“现今药肆所备,只有漂淡附片,其中有效成分有名无实”,也能说明附子炮制失真,由来以久。方真药假,无怪乎剂量如此之大。又:民间中医论坛中
三七生、7224162兄原来都是主大剂量,现在却都改用小剂量为主,似乎都有其依据。邢兄亦不妨下问,收入书中,以广见闻。火神派传人一源兄有关于剂量大小均有效之一假想,亦不妨收入,供读者自择。
2、书中对若关学术观点提出了有意义的见解。如恽铁樵先生的文章,说戴北山有“通体见不足,一处见有余,从阳证治”与后文的“病人见肌肤津润、郑声、踡卧、额凉、肢冷、脉迟缓沉软,都是阴说,即使同时见目赤、舌焦等等,切不可误认为阳证”自相矛盾。邢兄说戴北山自有其经验,而恽铁樵自有其经验,其实不妨说明一下。毕竟一个说瘟疫,一个说伤寒,同而不同,初学不易理解,著书者应尽量减少读书者之疑惑,况且瘟疫和伤寒为中医近几百年的大疑案,邢兄何不为读者指点迷津,令读者读附子而悟
大黄、
石膏之适应证,从此学会融会贯通。如此做法,不知邢兄意下以为如何?
3、经方派说承气汤、
白虎汤有厥深热深,而书中有许多医案据肢冷畏寒合用了附子剂,在伤寒论中是没有述及的。邢兄似乎亦没有明确指出其原因。纵观全书,似乎又提供了一些线索。我的理解是中医治病向来是疾病与体质并重,从体质来看,该类人往往平时就有阳虚的本,此时虽有热,属于标,故标本兼治。如是用药,书中写医案者,往往没能道出原委,留待读者自悟,而写评语,就应该抉出真谛,金针度人。(相信疾病与体质并重,邢兄可从黄煌先生的学说中有所受益。)
4、经方中向有合方之说。到底什么样的病需合用清火之药物,什么样的病症只需用温阳则虚火可自敛,通观全书仍无一明确答案。(此条应该可以和上条互相发明)编书受体例限制,当然不好太罗嗦,但此点是临床之要点,应列一专题。更何妨于专题署下邢兄自己的大名,与诸名家并列,以示中医后继有人。而且书有导论,亦不妨来个后序,总结说明。
5、附子的用法应有流派可循,我初分了一下,有四川火神派(包括了云南、贵州许多医家),有祝味菊先生自创的一派,还有一些邵派伤寒的用法。祝味菊先生本是川人,在上海治伤寒,用温病派的治法无效,用川派无效,后来沉思,据南人体质改良出了温潜一派。徐小圃先生及其两位哲嗣就是此派传人。但祝味菊先生的得意门生——陈苏生先生后来用药却不像其老师。真是近代中医的一大欵案,非常希望邢兄能在该书讨论附子的时候,也为我解答此问题。更希望上海的同学,能拜访上述诸位先生的后人,得一最真实的答案。
6、我这里也说补充几点用附子的指征,是自己临床体会出来的。一是饮一溲一。金匮将其列入
消渴。其实我的体会是因为下元阳气不足,故饮入之水不及气化,往往于饮入后约十几分至半小时就解出,(较常人似乎更不能留住水)而且色清,绝少口干。二是阳虚的病人不耐熬夜。以上作为各位辩证的一点参考。
7、徐小圃先生的弟子在总结其经验的书后曾有一文,说以咽喉的红作为热象,而不敢用温药。我自己体会此条完全不对。我每次
感冒后,如果长时不治,就会咽喉红,但如果用
穿心莲之类的清火药,往往更不易见好。用
桂枝汤之类,往往投杯即效。此条应该改为红而干涩就与临床相合了。因为说到附子,不免多说到此条,也纠正一下时下错误的观点。
总而言之,邢兄的这本书搜集资料非常丰富,全书也总结出不少有益的经验,值得临床家好好学习,更希望邢兄能够进一步写出危症难病倚大黄、危症难病倚人参、危症难病倚石膏一系列的书,对指导临床,拓宽思路,起到指导作用。(因为拿到书只粗粗读过,书中之批评可能不够恰当,容细读后再加修改。)
公元二○○七年三月六日
罗本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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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先生翻阅得十分仔细~关于这一点我也有同感,一朋友因为
甲状腺功能减退,每月必定要感冒发烧一次,甚至扁
桃体要化脓,多汗,即便是夏日也得背着一块毛巾在后背,苦不堪言~
观其咽后壁是红的,不觉干涩,他人曾用
黄芩黄连之类的清火药效果不明显.
蜀中名医刁本恕先生接手后,乃用附子,嘱其同
羊肉食疗调理收效,后面她再配合直接灸治疗,现在身体状况恢复得很好,已经无需整天背着毛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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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黄===================================================转贴邢斌先生的看法
罗兄:
对您的5点意见说说我的看法:
1、我对剂量的探讨,已经说出了我的看法。不下定论,因为毕竟是推测。见33-35页第五、第六两条。网上的言论,我看得不多,尽管我是上网的。因为家里书实在太多,都来不及看,而且下班回家后的时间也有限,上网看文章,眼睛太累,所以只是每次稍微看一点点,就不看了。
2.未必“一个说瘟疫,一个说伤寒”,两个人的经验到底适合于瘟疫?伤寒?还是甚至包括杂病?难说。
3.我恐此处与体质关系不大。热深厥深,虽有肢冷,其他处必多见有余,故用承气、白虎。病情进一步发展,有
亡阳的危险,则见到种种不足,这时用白虎或承气合附子,若再发展,没有热象,全部是亡阳表现,则纯用四逆辈。
4. “到底什么样的病需合用清火之药物,什么样的病症只需用温阳则虚火可自敛,通观全书仍无一明确答案。”这个问题提得好。我现在无法回答,因为读书临证都没有到这个境界。不过我相信古人也没有搞清楚。所以我15-19页只是提问题,并说了自己的一些理解,但是绝对目前是没有答案的。而且个人的经验积累恐怕比较难,因为一个人很难能经常遇到这类阴阳疑似病例给你试验,而且有没有可重复性也是个问题。我自己虽遇到一些,当然也不多,能治好的也不多,还处于摸索阶段。
5.这方面我缺乏体会,感谢您的亲身体验,使我增长知识。
谢谢!祝一切均好!
弟 邢斌 上
07.3.6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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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第三条,看医门八法,有见解是:
寒自寒,热自热,本不难辨。寒热合一则难辨,是宜分以辨之。寒有三,有实寒,有虚寒,实寒自外至,如风雪所感。生冷所伤是也。有余之证也,治宜攻散。虚寒由内生,如久病所积,大欲所伤是也。有余之证也。治宜温补。要之皆真寒也。真寒之外,更有假寒,假寒者,大热证也。时疫中多有之。时疫初起,阳气为疫邪所郁,不能宣通,以致四肢厥逆,有凉过膝时 ,必欲拥被向火者,一半日即见热证,此假寒之易知者也。时疫传里之后,应下失下,以致热深而厥亦深,周身俱现冷证,甚有爪甲俱青者,此正所谓假寒也,时疫原系热证,邪热传里,非下不可,然热入太深,正恐下后厥回,至于
亡阴耳,吴氏黄龙汤可借用。假寒之证少,真寒之证多。真寒者自可正治其寒,然实寒能变为实热,虚寒能转而为虚热,是又不可不察也。
上段说黄龙汤的应用,其实我们在这里用承气汤合用附子也有类似的作用。录之以俟高明。
-----------------------罗本逊
------------------------转自伤寒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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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水神 于 2007/3/21 16:53 编辑 www.med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