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外公施今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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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外公施今墨
祝肇刚
离别逾九载 回京见外公
1956年冬,我刚12岁,便随父亲从昆明回到北京。我三岁时父亲为谋生计,携
全家离开北京去昆明,当时我还不记事。在回京路上听父亲讲:解放前我家在昆明
生活很困难,外公常寄钱接济我们;去年(1955年)周总理请外公推荐学贯中西的
医生组建北京中医学院,外公提出了我父亲,总理下了三次调令才将父亲调回北京。
我听别人讲:外公是“四大名医”之一,曾受到毛主席接见,还给周总理看过病呢。
心想外公该是多么伟大的样子啊!在前门火车站下了车,天色已晚,三轮车将我们
送到东绒线胡同路南的一座四合院门口。许多舅舅、姨迎出来,帮我们提行李,把
我们安顿在大北房的西耳房内,我迫不及待地要父亲快些带我去拜见外公。进了大
北房,屋里暖融融的。灯光下,一位中等个头,胖胖的,穿蓝色长衫黑色坎肩的老
人,笑容满面地站在八仙桌旁迎接我们。父亲说:“快鞠躬,叫外公。”“外公?!”
我边鞠躬边想:这就是外公?明明是位慈祥可亲的老爷爷嘛,和想象的“名医”、
“伟大”一点儿也对不上号啊。外公将我拉到膝前,一边抚我的头,一边问长问短。
外公的手,软软的,暖暖的,透着温馨,透着慈爱。我好奇地抬头看着外公的脸,
看着他那宽大的额头和眼镜片后面微笑的眼睛,我也笑了,这就是我的外公!
以后我们就住在外公家,那是个三套的四合院,北边这套最大,外公、外婆住
北屋,我们在西耳房。东厢住着舅舅、西厢住着姨,南屋很大,是诊室,放着许多
张桌子。院中有两大株海棠,几个大鱼缸里种着
睡莲,四周栽满了花草,两只比我
岁数还大的花
猫常在廊檐下的木栏上睡觉。我和小表弟常在院中嬉闹,外婆常用糖
果使我们安静下来,保持庭院的宁静。第二年,母亲也回到北京。父亲和母亲给我
讲了许多外公的往事。
坎坷经历壮志难酬
外公祖籍浙江萧山县,原名施囗黔,因外公的祖父在云南为官,赴任经贵州时
正值外公出生,故名“黔”。外公年幼时,其母多病,他遂立志学医。他的舅父—
—河南安阳名医李可亭,看其聪颖,从他13岁即教他学习中医,并常对他说:良田
千亩,不如薄技在身。所以外公学医刻苦,20岁左右即已通晓中医理论,可以独立
行医了。但外公的父亲认为为官才是正途,就送他进了山西大学堂。在那里,外公
接触进步思潮,萌生了民主与革新思想,后因反对山西大学堂西斋主持人、传教士
李提摩太的专制,被校方开除。以后便转入山西法政学堂,因成绩优秀被保送北平
京师法政学堂。这时经人介绍认识了黄兴,并由黄兴介绍加入了同盟会,从此开始
了革命生涯。他以行医为掩护,随黄兴奔走革命,至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推翻了
满清封建王朝。外公做为山西代表,在南京参加了孙中山先生就职大总统的典礼,
并做为客卿协助陆军总长黄兴制定陆军法典。在《陆军刑法》、《陆军惩罚令》、
《陆军审判章程》中都有外公的手笔。后来袁世凯篡权,孙中山出走,黄兴病故,
外公应湖南督军谭延间之邀,出任湖南教育厅长。但那时军阀正忙于混战,根本无
人过问教育,外公壮志难酬,便转而应顺直水利督办熊希龄的邀请,出任北京香山
慈幼院副院长之职。当时外公想把香山慈幼院办成与世隔绝的理想社会,让孤儿们
自食其力,在自己开办的工厂、农场中从事各种工作,让这里充满自由、平等、博
爱。但社会的腐败,官场的倾轧,熊希龄太太的骄横,使外公的理想难以实现,愤
而辞职,决心弃政从医。1921年,外公自己改名“今墨”,取意有三:其一,纪念
诞生之地,“今墨”同“黔”;其二,崇习墨子,行兼爱之道,治病不论贵与贱,
施爱不分富与贫;其三,要在医术上勇于革新,要成为当代医学绳墨(今之墨准之
意)。外公在法政学堂时,在参加同盟会革命时,在从政时,都经常为人诊病并小
有名气,一旦专心医业,精研医术,立刻医名大噪,誉满京师。
1915年,孙中山在京卧病,外公亦应邀参加会诊,提出中肯建议;1930年,出
诊西安,为杨虎城
将军诊治,药到病除,载誉而归;1935年,国民党政府颁布中医
条例,规定了考核办法及立案手续,北京第一次考核时,当局挑选医术精湛,民众
信誉好的医生负责,外公和萧龙友、孔伯华、汪逢春被举为主考官,负责出试题及
阅卷,嗣后即有“北京四大名医”之说。
为民请命挽救中医
1927年后,西医之势渐旺,中医受压。1928年国民党政府扬言要取消中医。19
29年,余云峋首先发难,提出取消中医议案,国民党政府拟正式决议。中医的生存,
发发可危。消息传出,举国大哗。为挽救中医,外公奔走南北,连结同业,成立中
医公会,组织华北中医请愿团,数次赴南京请愿,以求力挽狂澜。当时国民党少壮
派为取消中医最力者,经他们推波助澜,大有非取消中医不可之势。适巧汪精卫的
岳母患痢,遍请西医,每药愈重,行将无望,有人建议请外公诊治。汪精卫无奈,
同意试试。外公抚脉,每言必中,汪精卫的岳母,心服口服,频频点头称是。处方
时外公说:“安心服药,一诊可愈,不必复诊。”病危至此,一诊可愈?众人皆疑。
然服数剂后,果如外公之言。汪精卫这才相信中医之神验,题字送匾,不再提取消
中医之辞。后来在全国舆论压力下,国民党政府收回成命,批准成立中央国医馆,
任命外公为副馆长,中医终于以妙手回春的实际疗效,赢得了生存的权利。
兴医办学中西结合
我问过父母,外公的医术为什么这么神?父母讲:“你外公并不神,除本身很
聪明外,你外公善于吸收百家之长,善于总结经验。”为了振兴中医,他办过医院,
开过药厂,最终都失败了。外公终于认识到:振兴中医在于人。要有高质量的中医
人才,必须办学,使自己的学术思想为更多的人所掌握,中医事业就会有长足的发
展。1931年,外公筹办了“华北国医学院”。他对学生讲:我以为中医的改进方法,
可借用西医的生理、病理以互相佐证,实无别途。所以在课程设置上,以中医理论
为主,教《内经》、《
伤寒》、《金匮》、《难经》、《温病条辨》等;以西医基
础理论为辅,设置了生理、病理、解剖、药理等课程。外公听说上海名医了甘仁医
学造诣很深,曾乔装病人,多次前往求医,观察了甘仁诊病过程,得到很多启发,
认为丁甘仁的理、法、方、药运用规范,临床医案有参考价值,就安排丁甘仁的医
案为教材并亲自讲授。在带学生实习时,外公吸收了西医的检查和化验手段,并经
常和西医专家
姜泅长等共磋医疗方法,所以外公的学生思路都比较宽。外公对学生
说:“全面精察,苦心探索,灵活运用,谨密掌握,选方准病,选药准方,不可执
一方以论病,不可执一药以论方,不可循一家之好而有失,不可肆一派之专而致误。
其有厌学图便者,只趸用少数之成方、单方以统治万病,非吾之徒也。”学生对验
方、时方无门户之见,能灵活运用,在临床上都有较好的疗效。华北国医学院学生
的毕业论文也具有较高水平,获得中医界赞许。在外公办学的十几年中,共办16期,
毕业学生六百余人,现在都是中医界的骨干。
在外公家大北房我见过外公看病。外公坐在八仙桌一侧,病人坐在另一侧,外
公用手抚着病人的脉,认真地听病人诉说,不时问几句,有时也简单回答几句,脸
却始终是慈祥的。平静的,使人信任,使人感到安全。然后取毛笔在处方笺上开方,
交给病人时再嘱咐几句,像对我一样亲切,病人总是捧着药方,千恩万谢地告辞出
来。我问父亲:“外公这么大年岁还给人家看病,不累吗?怎么对病人像对我一样
和气?”父亲说:“当年我和你李伯伯(李介鸣)一起随你外公学医时,一上午挂
一百号,你外公一直看到过午,然后在汽车上,边匆匆吃午饭,边赶去人家出诊,
一下午总有七八家呢。有时外公自己病了躺在床上,还对我们说,不要将远来的病
人拒之门外,实在病重的领进来我给看看。你外公对病人有着特殊的感情。”当时
我听完父亲的话,还不明白医生对病人有什么感情,等到我高中毕业后随父学医,
才慢慢体会到这种感情,像演员对观众,像老师对学生,这种感情凝聚着医生的责
任、医生的品德、医生的良知、医生的爱心!现在,我越来越了解外公了。
辛勤师与徒 对药源源出
父亲常给我讲:“你外公说过,看一个医生医术高低,不是看他会背多少经典,
而是看他的理论与临床疗效是否相符,临床治疗才是检验医生理论的依据。”父亲
在随外公学医时,外公请著名的周介人老先生讲《内经》、《难经》、《伤寒论》。
《金匮要略》……,周老先生讲书极好,医古文、古医理解释得清清楚楚,分析经
方头头是道,但临床经验不足。一次适外公外出,有人来求治,同学们都说施先生
不在,请周老先生给看一看。周先生摸脉、问病、开方一如施先生,病人刚一出门
周先生却让同学急忙把病人叫回,改一两味药,病人方走,又让同学喊回再添一两
味药,病人复出,周先生又派人将病人追回再改一两味药。如是者三,最后周老先
生告诉病人:你还是等施先生回来再开方吧。
外公读书极多,可以说学富五车,博通古今,但外公不是死读书,读死书,而
是读而不死,融会贯通,师古而不泥古,讲起医理皆是古人精华而又具有自己的新
意。比如流传于世的《施今墨药对》。父亲在随外公学医时,发现外公处方时往往
双药并书。“
白茅根、白
苇根”、“
桑叶、
菊花”、“
车前草、
旱莲草”……于是
父亲就留心收集,整理了一百多对药,请教于外公。外公说他在阅读古方书时,发
现古方中有许多起关键作用的药物,往往成对出现,或一寒一热、或一升一降、或
一气一血、或一散一收,非常符合中医理论“阴平阳秘”、“以平为期”的原则,
起到正反双向调节的作用。写者无心,读者有意,外公自己默默记下来,验之于临
床,发现确实药少而效著,一对对积累起来,形成自己的用药特点。父亲发现了外
公用药特点后,就刻意收集整理成为《施今墨药对》。这件事使外公对他极为满意,
认为那么多学生中惟独这个学生肯于钻研,可以继承自己的学术思想,以后就收为
门婿了。父亲也未辜负外公厚望,在任北京中医学院教务长时,向同学们介绍了
《施今墨药对》,同学们纷纷传抄。学生吕景山毕业后将《施今墨药对》又加工整
理, 1985年出版了《施今墨药对临床经验集》,作为对外公的纪念。
巧思治病 妙手回春
我学医后,开始阅读外公医案,常为外公临症的巧思而惊叹。1938年初春,外
公曾应邀至天津出诊。患者五十多岁,住张园附近。当时已高烧十余日,西医诊为
肠伤寒,中医诊为
湿温。外公诊视时,见患者口唇枯裂,面目黧黑,神志昏蒙,时
醒时迷,大便秽溏,污染床褥,呼吸促急,脉细如丝,生命垂危。外公索前医所诊
方剂视之:清解、调和、芳香透络、消炎、泻热、通利二便,各种必用之法无不遍
施;所用药味,桑菊、银翘、三黄、
石膏、安宫、
紫雪、至宝各种必须之药,无不
遍选。考虑不算不周,处理也未为不当,而病势日重,其原因何在?外公反复考虑,
又从头详尽辨析,终于发现前医施治药虽对证,但祛邪与扶正的关系处理不当。攻
邪怕伤正,结果攻邪不力反留邪;扶正怕助邪,结果扶正不力反助邪,屡成助邪伤
正之势,反复如此,恶性循环,导致正气衰微。外公决定祛邪扶正同时并进,充分
祛邪,大力扶正。于是嘱用大校
西洋参三钱(约10克)浓煎,送服局方至宝丹一九。
好似于灰烬中利用星点火头,吹火燃薪,气大亦灭,气小亦会灭。外公凭自己数十
年功力,遣方用药,到底使死灰复燃,患者仅存微弱阳气,经外公救治,复发勃机。
当西洋参累计用过三两、局方至宝丹服过十丸时,患者烧退眠安,神识已清,饮食
恢复,大便成形。原方再用一周后,加入饮食调养,月旬遂告痊愈。父亲给我解析:
局方至宝丹与安宫
牛黄丸、紫雪丹并称中医三宝,紫雪长于解热通便,安宫长于退
热止痉,而局方至宝丹长于化痰、醒脑退热。外公的临床体会是,局方至宝丹还兼
有解外邪之功。西洋参扶正而滋阴,药性和缓,用于久虚伤阴之人甚当。此人此病
选此药此量,证药相对,药量适当,可谓丝丝入扣,故能起死回生。父亲还讲:你
外公在用参、认参方面,堪称专家,一枝
人参在手,掂掂分量,嗅嗅气味,看看色
泽,即可说出这参的产地、品级、药效等。父亲还给我讲了外公用参的往事。
妙用人参 巧治“猪仔”
那是民国初年,曹锟贿选总统,他玩弄权术,捞取选票,收买傀儡议员,故人
称议员为“猪仔议员”。有一广东议员,因在议会上与人争执,笔砚横飞,大打出
手而致暴怒
吐血,回至金台旅馆延医诊治,服药后不但吐血未止,复加
便血,几经
更医,不能复起。一日延请外公到西河沿金台旅馆出诊。家人引至病人房中,待外
公进屋后家人将门从外反锁,告诉外公:此人救活则放你出来,治死则要你同葬!
蛮横之极!外公先是气愤,后想还是先看病人。进到里间,见床、帐、被、褥尽是
血渍,病人仰卧,头歪向一旁,面无血色,双目紧闭,气息奄奄,呼之不应,口边
仍有血沫随呼吸漾出。抚脉细如游丝,似有似无。据家人讲前时上喷血下便血,故
床帐、被褥、衣裤皆染血迹。外公思忖:血自上出宜降,血自下出宜升,现在上下
皆出血,升、降都不适宜,只有固守中州,而固中州唯有人参最良。遂命家人,急
取老山参一枝(约30克)浓煎频频灌服,一时许,病人不再吐血,脉复出。又嘱再
取一支老山参合人前技中再炖,再频频灌服,此次服完,病人已有呻吟,眼可微睁,
颔首示谢,已复生机。家人表示歉意并要重谢,外公拂袖而去。事后谈起,外公告
诉学生:人参中以野(老)山参最佳,别植参次之,高丽参多为别植参;至于红参、
白参,为人工培植,有燥性,不甚好用。西洋参亦名花旗参,性柔润,不伤阴,仍
是野生为上品。外公还讲:“我曾于天津治一妇人血崩,血出不止,在医院止血药、
止血针无济于事,将其倒悬,血亦渗出,人皆束手,便求治于我。中医理论:‘气
为血帅,血随气行’,急当因气。故我亦用老山参浓煎频灌,终得血止人活。”有
人以为人参可以止血,就把人参当止血药用,再遇
崩漏,必用人参,结果不但不止
血,反生他症而不自知。所以人参用之得当可以“起死回生”,用之不当亦可伤生。
当与不当,在于辨证。外公认证准,也为病人着想,处方时在保证疗效的前提下,
尽量选价廉的药物,以减轻患者负担。但解放前有些达官贵人,认为便宜的药不是
好药,对于这些人,外公处方时就加一些
珍珠粉,既对疾病无关紧要,又使药价提
高,使那些人满意而去。他们一直以为药效在珍珠粉上,以致有的医生听信其言,
照此仿效,认为这就是外公用药特点,岂不大谬。
清解按比例 创制“
感冒丹”
西医治病,讲究定位、定性,用药定时、定量,有的中医认为太机械、太死板,
外公却认为有可取之处。清末河北名医张锡纯的“阿斯匹林加石膏汤”,有人认为
荒诞不经,但外公却注意到它确有临床疗效。在治外感上,中医传统认识是分为外
感风寒、风热、风湿。外公认为:“余意不论其为外感风寒或温热,不论其为传染
性或非传染性,必须外因、内因结合起来看。六yin、疫疠之邪皆为外因,若单纯外
因亦不均能致病。例如
流行性感冒病毒,其传染性颇高,传播最为广泛,然而流行
区域亦非百分之百均染这病。又如夏日酷暑,温热蕴郁,但
中暑者究竟不是多数。
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外因通过内因始生作用,确为至理名言。”又说:“外感热
性病,多属内有蓄热,外感风邪,治疗时应既解表寒又清里热,用药时表里比重必
须恰当。”于是外公创出“按比例清解表里之说”,寓西医之定量、定性,寓张锡
纯之清热、解表于其中。谓之“七解三清”(解表药味与清里药味之比例为7:3,
余此类推)、“六解四清”、“五解五清”、“四解六清”、“三解七清”。在临
床中示明表里关系,非常实用。用外公这个理论,就可以解释治温病初起的“银翘
散”中一派清凉药为什么独加一味性温的
芥穗,其作用就是加强解表力量。以后外
公创制了“感冒丹”(由于是外公献给国家的秘方,怨我不公开它的药物组成),
在临床中有很好疗效。国内人不以感冒为事,而在国外,尤其在西方,机感冒为洪
水猛兽,谈虎色变。所以外公的“感冒丹”行销东南亚以至西欧,疗效显著,为广
大华侨所喜爱。“感冒丹”的作用在于调摄阴阳,增强人体抵御疾病能力,不因感
冒病毒的变异而减低效力。我们在国内运用外公的这个理论遣方用药,尤对单纯感
冒发烧,往往两三剂药,应手而愈。
单方小药矢矢中的
“感冒丹”方中,用药数十种。平时外公诊治的多为疑难怪症或久治不愈的顽
症,所以为加强药力,照顾全面,外公的处方往往药味较多。这样有人就说:施今
墨用药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又说是:“漫天撒网——这头不着,那头着”。
其实外公不但认症准确,而且善于组方,精于配伍。外公说:“临症如临阵,用药
如用兵,必须明辨症候,详慎组方,灵活用药。不知医理即难辨证,辨症不明无从
立法,遂致堆砌药味,杂乱无章”。外公讲究无论病轻与重,用药多与少,必须要
有法度。这在外公临床中,每每得以体现。清末外公曾治满蒙王族妇人,其患关节
痛、
发热,前医屡进“
羌活胜湿汤”。“
独活寄生汤”,越服疼痛愈甚,以至日夜
号叫、痛苦万分,发热也一直不退。外公出诊时见其面色红赤、唇舌焦裂、目睛血
丝,脉象洪数。痛不安卧于床上,辗转反侧凄声哀叫。外公诊后便断为热疒卑,知
是前医不识热疒卑之理,屡进辛燥祛风之药,致使火势日播,血气沸腾。于是外公
处方:
紫雪散一钱(3克)顿服。服后须臾疼痛少止,稍能安卧,外公遂处方:每日
二次,每服紫雪散一钱。二日后号叫渐歇,发热亦见退降。此时有他医言:疒卑症
为风、寒、湿三气杂合而致病,紫雪散为寒药,再服下去,必将转重,而且寒药服
多令人痴。患者家人害怕,停服紫雪散,请此医改处他方。不料服后疼痛再重,发
热又起,只好再请外公诊视。外公处方是:紫雪散一钱,日服二次,以后每次增加
一钱。随服药量增多,病痛锐减。数日间共服紫雪散达二两之多,发热、疼痛均愈,
神色恢复常态。以后改处活血理气之药调养善后。外公说:胆欲大,心欲细。经云:
有故无殒,亦无殒也。如果仅知疒卑从风、寒、湿来,不知其化热之理,此病安能
治愈?再则所用紫雪散中含有
麝香,其通窜之力最雄,血气因火热煎熬凝涩不通而
致痛,以麝香之力行之通则不痛,故能治愈。从以上可能看出,人参治血、紫雪通
痹,外公不仅善用大方攻除顽疾,而且善用小方治疗重病,关键在认症准确,用药
精当。忆昔有人患
风湿性心脏病,多方求医,皆日不治,后求医于外公,外公并未
处方,仅嘱其购买松子一麻袋,每日三次每次一捧,取
松子仁嚼至白乳状方咽下。
待一麻袋松子食完,其心脏病若失。再至原医院复查,惊日奇迹。还有一青年患腰
椎骨质增生,
腰痛如折,行动困难,屡经中西医治疗未效,经外公诊治四次,定为
肾虚所致,即命其回家,每日服
枸杞子一两,一个月后腰痛大减,行动自如,两个
月后,健如常人。十数年后再遇,言腰痛再未复发,盛赞外公医术高明,外公自己
说:惟认症准,用药中的耳。
谦和待人 君子之风
外公对同道非常敬重宽厚,从不贬低他人。有患者拿前医处方请外公评论,外
公总说:“方开得不错,各人有各人路数,你也可以服我的药试一试。”
天津曾传闻外公巧改药方的事:1944年,外公到天津出诊,遇金姓富商,邀请
至其家。观其人面白体丰但乏神彩,闻其声气短言低,望其舌淡而少苔,切其脉细
缓无力,询其症:“乏力身倦,食不甘味,便下稀搪”。又言:“前时服天津名医
陈方舟处方三帖,无大效,故改请施先生处方。”外公索陈先生方阅之,乃“四君
子汤”(人参、
茯苓、
白术、
甘草),正合己意。金氏之症是气虚,用“四君子汤”
补之可谓药症相合,但因其久虚,需长服方可,不会短期取效。外公说:“此方切
中贵恙,照服数剂可愈。”但金氏认为已服过无大效,执意要外公重新处方,外公
只好让取来笔砚,即处一方:鬼益三钱。杨(木包)三钱、
松腴五钱、
国老三钱,嘱
连服两周。金氏见药方已改,遂安心服药,二周后病体果愈。金甚喜,派人带礼物
来京酬谢,外公推却道:“不应谢我,应谢陈方舟先生,我不过是为他抄方而已。”
原来人参又名鬼益,白术又名杨(木包),茯苓又名松腴,甘草又名国老,外公所写,
仍是四君子汤原方。此系传闻,实际外公用药习惯,不会单用四味药,可能传闻不
确,不过从此也可看出外公谦恭待人之一斑。外公常对学生们说:“人家说我是名
医,其实我这一辈子还是没见过的病多,看不好的病多。”还说:“我的经验都是
从为病人治病中得来的,我要还给病人才对得起他们,才觉心安。”有些医生胡乱
吹嘘,沽名钓誉,草营人命,面对外公,应该汗颜。
外公医术 后继有人
我初学医时,曾于临诊遇有患者病症与外公医案记载相似,就按外公原方抄录
给患者,结果效如桴鼓,令人心服口服。不仅如此,曾有一位唐山医生特地来京向
外公道谢。他说自己原在药房拉药斗,有时也看些小病,后来得到一本《祝选施今
墨医案》(1940年家父为外公整理出版),在遇到疑难病症自己束手无策时,就翻
阅《祝选施今墨医案》,按其中相似的处方一诊、二诊、三诊顺序抄录给患者,而
患者竟和医案记载一样,一步步好起来,随之医名日起,所以前来感谢。由此体会,
学医初起父亲要求我学习外公,先要“形似”,后再“神仿”,确实精当。父亲要
我先学外公现成套路,即外公对于各种疾病自己拟的首选方、次选方、特殊方等,
他对各种疾病都有独到见解、特殊处方。比如治疗
糖尿病,外公认为“以虚证、热
证为多,尤为虚热之证最为常见”。强调“糖尿病人,大多具有气短神疲、不耐劳
累、虚胖无力、正气虚弱的症状。”就选用两组对药“
黄芪、
山药”和“
苍术、元
参”。用前一对降尿糖,用后一对降血糖。糖尿病患者多饮、多食、多尿、消瘦属
于伤阴证,苍术性燥,用于伤阴之证,无异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所以历来没有
人敢用苍术治疗糖尿病。外公从古医书中见到明代周慎斋用药体会:脾阴不足,重
用山药。和宋代杨士瀛所言:“苍术敛牌精不禁,治小便漏浊不止。”便以生黄芪
补脾气,配山药补脾阴,用苍术敛牌精,配
元参以润制燥,形成独特风格,取得良
好疗效。通过现代药理研究,这两个药对都有降血糖尿糖作用,足见外公用药的准
确。
我随父亲参加整理《施今墨临床经验集》的工作,使我更好地体会到外公用药
特点。1962年,父亲已将外公自建国后诊治的数万病历整理挑选出数百例,按系统
编印成册,分发给各专家审阅,但经历了“文革”的劫难,原来收集的资料,散失
殆尽。1969年,外公在病榻上曾说:“我虽今后不能再看病,而我的这些经验,对
人民是有用的,一定要整理出来,让它继续为人民服务。”1970年时我们手头仅存
六七万字的初稿,经过各种寻借残存初稿,抄录、核对,最后才复原成30万字、13
章的初稿,几经修改,最后才由父亲和翟伯伯(翟济生)、小舅(施小墨)、小姨
(施如瑜)定稿,交人民卫生出版社,于1983年出版了《施今墨临床经验集》。
总理重良医 良医爱总理
外公热爱周总理,周总理敬重外公,他们有着深厚的情谊。1949年,外公拒绝
国民党政府赴台亡命的“敦请”,和其他三十几位国民党立法委员在《人民日报》
上,毅然发表声明,“虔诚接受中共领导”。当外公从南京回到北京时,周总理派
傅连障同志前去看望。傅代表总理问候外公,并表示希望提出对发展祖国医学事业
的建议。1953年4月,总理又在中南海接见了外公,总理说:“施老先生,我想请您
当老师,谈谈祖国医学事业的发展问题,这是当务之急啊!”外公说:“总理您太
客气了,今墨不过一介草药医生。”总理说:“您是专家,搞事业不听专家意见,
不懂装懂,独断专行那是要吃亏的,我今天是虚心求教,请千万不要过谦。”外公
被总理的真诚深深感动了,向总理倾吐了久郁心中的愿望:建议成立中医科学研究
院、中医医院、中医学院;开展中西医结合事业;建议提高中医地位……总理认真
地听完后说:“在新中国,中医一定会有一个新的发展,新的变化,我们不但要让
中医在国内占有重要地位,而且要把它介绍到国外去,让西方懂得,中医是人类医
学宝库中的重要财富!”
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总理的信任,使外公激动不已。在以后的一次中
医中药展览会上,外公献出了治
胃溃疡。十二指肠溃疡、
高血压、神经衰弱、肝硬
变、肝脾肿大、气管炎等十大验方。总理得知后非常高兴地说:“好!中医打开门
户之见,团结合作,才更有希望!”后来十大验方中的“
高血压速降丸”、“神经
衰弱丸”、“感冒丹”、“
气管炎丸”,被制为成药,在每年的广交会上为国家换
汇上百万美元。“文革”期间,药盒上印的“名医施今墨处方”被当做“四旧”破
掉了,结果外商不买,说是假药,虽工作人员一再解释也无济于事。据说最后还是
请示总理,把“名医施今墨处方”字样补印上,外商才继续购买。由于外公的贡献,
外公的名望,外公被推选为全国政协委员,在政协会上受到毛主席接见。毛主席对
外公说:“我年轻时期就熟知你的名字,你是南北驰名的名医,希望你对祖国医学
事业多做贡献。”后来,外公又献出上百个验方,都为国家所收藏。总理多次请外
公看病,每次都要问候外公身体、工作、生活等情况,很关心中医、中药方面的问
题。1964年总理出访亚非十四国时,还嘱咐邓大姐前去看望外公。
“文化大革命”的风暴,也冲击到了东绒线胡同路南的宁静小院,小院失去了
往日的安宁。抄家批斗后,“造反派”还勒令限期“滚出”这个小院。八十多岁的
外公禁不起这样的折腾,病倒了。小姨拨通了总理办公室的电话,诉说了降临的灾
难。总理立刻派人把外公全家搬到建国门外
灵通观的一幢高楼上保护起来,并安排
解决医疗费、生活费等问题。外公知道事情经过后感动得热泪横流,说小姨:“你
们小啊!不懂!他太忙了,麻烦他,不应该啊!太不应该啊!”外公自从搬到这幢
楼上就再未下过楼,直到去世。1969年病重时,外公写给周总理和邓颖超同志一首
五言律诗:
大恩不言报,大德不可忘;
取信两君子,生死有余光。
余恨生亦早,未能随井岗;
路歧错努力,谁与诉衷肠。
同年8月外公病危,总理身缠国事脱不开身,就派人来看临床医案的整理出版十
分关心,曾指示有关部门:“要大力支持”。我们看到良相与良医,公仆与名医之
间的关系,是多么坦诚,又多么亲切!
外公离开我们20年了。他临终时说:“十年后就不会有人再记起施今墨是谁了。”
当时父亲说:“您有功于人民,人民不会忘记您,我们大家不会忘记您!”当时正
值“文革”时期,是非颠倒使外公寒心了。外公没想到,现在施今墨的名字,随着
留给人们的“气管炎丸”而名扬海外,随着留给人们的“抗老延年丸”、“防衰益
寿丸”而家喻户晓。1987年,以父亲(祝湛予)、翟伯伯(翟济生)、李伯伯(李
介鸣)、小姨(施如瑜)、小舅(施小墨)及其他学生发起组织的“施今墨医药学
术研究中心”成立了,中心将致力于开发外公的验方、秘方,弘扬外公的学术思想,
实现外公“死后仍为人民服务”的愿望。外公医功盖世,施今墨永垂不朽!
(选自《文史资料选编》第38辑,1990年出版)
-----------施老一直是我崇敬的老师。唯有学好中医,用好中医,才能回报老一辈于万一。
-----------没看出来施老有多么高深,基本理论全错,连王正龙也说抛弃了他的理论,最讨厌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学院派的空洞。
-----------太阳星有性格、我喜欢。顶、顶、顶~~~~!
-----------任他狂吹烂捧,狂写狂放屁,名医名案名人名师名校名徒名典,不分一元阴阳六经,一律都是垃圾!!!!
-----------。总理多次请外公看病 总理膀胱癌发生与此公之阴柔之剂帮助不无关系
-----------感觉很多时候受误导,曾经在不同的介绍资料中都把干祖望捧为中医泰斗,于是满心期望地买了干祖望医书三种,翻来翻去,里面大骂什么五运六气,气功,还有很多小品文之类的文章,再加上耳鼻喉科的一些经验,被列为干祖望的临床经验文选。实在有些失望,那么厚一本书,远远不如看皮沙士的良方十贴学到的东西多,这样的中医就能称为中医泰斗,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谁是大陆的中医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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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t edited by 道法自然 on 2006/6/20 at 20:43 ]
-----------"外公反复考虑,又从头详尽辨析,终于发现前医施治药虽对证,但祛邪与扶正的关系处理不当。攻邪怕伤正,结果攻邪不力反留邪;扶正怕助邪,结果扶正不力反助邪,屡成助邪伤正之势,反复如此,恶性循环,导致正气衰微。外公决定祛邪扶正同时并进,充分祛邪,大力扶正。于是嘱用大校西洋参三钱(约10克)浓煎,送服局方至宝丹一九。好似于灰烬中利用星点火头,吹火燃薪,气大亦灭,气小亦会灭。外公凭自己数十年功力,遣方用药,到底使死灰复燃,患者仅存微弱阳气,经外公救治,复发勃机”
施
老因证论治,值得后人学习。也许是立意和角度的不同,但“善者果而已”我认为治病还是要看效果的。我们后辈晚生,重道要先尊师,不要因学术观点的差异而忽略了大医的根本--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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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ally posted by 大精诚 at 2006/6/22 00:06:
"施老因证论治,值得后人学习。也许是立意和角度的不同,但“善者果而已”我认为治病还是要看效果的。我们后辈晚生,重道要先尊师,不要因学术观点的差异而忽略了大医的根本--德行。
支持!!!
楼上有些朋友的言论,我看不符合民间中医的精神!!!
-----------施今墨这样的临症大家都成了垃圾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