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下辈子的职业---- 聂鑫森
作 者: 慈航广济
发表时间: 2005/9/19 19:53
文章来源: 民间中医网 ,更多精彩内容,请访问民间中医网http://www。med126。com/
=========================================这辈子已过去四十余年,当过刀具钳工,做过报纸的记者和编辑,还顶着一个作家的虚衔,但这些职业似乎都非我衷心所好。有人问我下辈子愿意做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说,于杏林张帜,操岐黄之术。
这辈子不是不想学中医,实在是想学而不可能,许多客观因素的制约,阴差阳错,硬是没有寻到机遇。不独是我,连弟妹们也与此无缘。父亲生前常叹息家传无人,神情颇为恻恻。
自小对中医发生一种极崇拜极神秘的感觉,源于湘潭这座全国三
大药都之一的古城,到处是药行药号药店,以及许多挂着
紫檀木横额的医寓,大街小巷飘拂着浓浓淡淡苦苦甜甜的药香。这种药香似乎浸润到我的记忆深处,即使在远离这块故土后,岁月更替,依旧不能淡去。
小时候惟一的文娱活动是在做完作业后,在路灯昏暗的街头巷尾奔跑追逐,乐此不倦。忽然,很远的地方,摇出一点猩红,夜色里便漫开一片温馨,很是庄肃动人,那是一盏出诊的灯笼。待到面前,可看见上面一个大大的隶字,写着出诊中医 的姓氏。打灯笼的自然是病家的人,灯笼后急急跟随一个银髯飘飘的老者,慈眉善目,溢出济世救人的悲悯。那时,我想做一个中医真有意思。
父亲的朋友中不少是医林高手,他常于酒后微醺时说起他们的故事,为某一个处方的精妙而赞叹不已。有一位姓朱的名医,在诊治一种大腹滞胀的怪病时,先让患者好好调养三个月,待其神完气满,竟在处方中下了四钱
砒霜,以毒攻毒,上吐下泻,一剂便根治顽症,人却无损。还有一位姓王的红科大夫,接骨理筋,全凭腕力和指力,抬着来的患者,立马让其走着回去,医寓的门口时常响起鞭炮声,到处贴着为他扬名的红帖子,这当然是患者愈后的一片感激之情。
年岁渐长,对中医这门职业的钦服,也就愈加强烈。我觉得中医特有人情味,望,闻,切,问,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面对面的情感交流,自始至终,没有其他人和物的干涉,患者和医者隔案而坐,取一种真正的平等。一问一答,不问而答,兼及望,闻,切,医者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这里没有针头和手术刀的寒光闪烁,没有听诊器,X光机,
氧气瓶之类冷冰冰的东西,一切都如家事般亲切。医者对病情病理表述的语言,温情脉脉,并充满着诗意。寒,温,湿,热,滞,涩,以及阴虚阳旺,阳亏阴盛,这些字眼毫无恐怖的意味,让人感到医者是在作某种艺术形态的概括。而西医在诊断后,告诉你的是血脂有多少克,血压有多高,心肌如何梗塞,动脉趋于硬化,身上带有何等毒菌。所以我每次看过西医后,心情总郁郁不乐,仿佛下达了什么刑期判决。西医可以把一切都科学地量化,量化的结果是变成森冷的理性评判,人情味则不复存在。
我还喜欢中医切脉的那种韵味,凝神感受从手指传导出来的种种生命信息,决不计算一分钟跳动多少下,而是探寻着玄妙无穷的脉象,或厚,或薄,或沉,或浮,或紧,或弛,或滞,或滑。在此一刻,彼此无言,但却在手指与脉象的"对话"中,造成一种医者与患者特有的默契,此时无声胜有声。可惜,不曾见识过悬丝探脉的景况,望,闻,问一概省略,切脉只凭借纤弱一丝的颤动所带来的微妙的感觉,西医对此只能望洋兴叹。我以为当中医的都可当诗人,他用直觉来把握世界,来感悟生命,故有"意医"一说,中医是崇尚"天人合一"的。
记得古籍中记载名医用几片
梧桐叶做药引,以合"一叶落而天下知秋"的意蕴,从而推动病势的转换,这不是诗情的独特抒写么 《红楼梦》中薛宝钗所服用的"冷香丸",那个制作的过程充满了审美的情趣,酷似一个精美的艺术品的产生。
假如下辈子做中医,我要下工夫把毛笔字练好,参悟诸体,自成一格。在诊断过病情后,打开砚盖,细细地磨出一泓
香墨,于磨墨中思考"君,臣,佐,使"的安排与配备,调集好精兵猛将共赴疆场,一举围歼病厄。然后,极流畅极潇洒地写出处方,字与字,行与行之间,讲究气韵贯通,讲究彼此呼应,顾盼有姿,如同一幅书法小品。
我还应该有一个小小的园子,栽着一些药草,
芍药,
菊花,
七叶一枝花,打不死,
车前草,
鱼腥草,紫苏……既当花赏,又作药用。在闲暇时, 自然是要做几首旧体诗的,或者,学会下围棋,学会弹古琴,真正使自己成为一个儒医。
我会在夜深人静,听到急切的敲门声后,连忙点亮一只灯笼,提出一只药箱。然后,浴着那一片温煦的光晕,跟在来人的后面,朝某一处小街小巷走去。 灯笼上大书隶体"聂"字,自然是出自我的手笔。
当人们看见这盏灯笼时,必说:聂先生又出诊了!
这句话就是对我最大的奖赏。
[
本帖最后由 知恩 于 2007/5/18 16:40 编辑 www.lindalemus.com/phar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