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安徽民间经方大师蔡长福老师
安徽省郎溪县中医院 主任中医师 温兴韬
今春有幸前往仰慕已久的经方圣地-南阳,参加2011经方医学论坛,那天早晨从宾馆乘坐大巴前往会场,不经意间听见车上有人在谈论经方,语出不凡,令我吃惊。回头见一位长者正侃侃而谈,其对经方大义的认识准确深刻令我敬佩,其临床思维的独特令我叹服。因时间仓促,不便上前问候请教,又不知这位老师是何方高人,心中深感遗憾。但他那简短却精辟深刻的论述着实让我感受到他的境界和魅力,崇敬之情油然而生!这恰似九五年我在南京第一次听恩师黄煌教授讲课时的感受,再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振聋发聩!
当晚,我与同行的几位设法找到老师的住处,此时房间内已挤满求学问诊的同仁,好不容易挤进去。见面才知道这位蔡老师带着两位弟弟及一侄子同来参会。出乎意料的是,老师正想寻找我,相识之后,老师对我的桂枝汤一文鼓励有加。并不无感叹地说了一句:真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用桂枝汤。老师对我的喜爱已是溢于言表,我内心暗自庆幸,感恩仲圣显灵,更感谢恩师黄煌教授及宛西制药提供的宝贵机会。
交谈中得知老师对经方六病的认识非常深刻,特别强调掌握六病的重要性,方证了如指掌,对方后的加减剂量记的分毫不差,我在叹服的同时更觉惭愧惶恐。我平时亦很重视六病方证,曾写下:不明六病难解伤寒,熟谙方证自有活法;六病之外无奇疾,方证之中有活法。但同老师相比,我的认识肤浅太多。
言谈之中,蔡老师流露出对恩师黄煌教授的崇敬,不仅对黄老师的学术成就高度赞赏,特别是对黄老师那全身心的无私的倡导经方普及经方发出由衷的赞许,认为黄老师非常了不起,说中医的振兴经方的振兴非黄老师莫许!
老师是第一次出来参加中医学术会议,平时与外界联系极少。这次参会见有这么多经方爱好者,便一改往日的消极情绪,重新振作起来。我切身体会到老师对中医对经方的无限挚爱与深切忧患之情。
当晚的一则医案更是令大家叹为观止!参会的广东省中医院李博士,向老师诉说其父亲顽固性失眠等症,老师以见不到病人为由婉拒,但拗不过李博士的再三恳求。当李博士接通其父的电话,老师与其交谈后,从其所诉的症状及声音,便认为病情很重,当时为其开了两剂小柴胡汤。第二天,李博士告诉大家,其父当晚服药一剂即可安睡。此前其父连续服用大名鼎鼎的李可老先生以重用附子为主的方剂达数月,病情反日渐加重。
在返程的列车上,我完全沉侵在对老师的思考,反复思考回味老师对六病方证的认识、对一些常见病及疑难危重病的认识与治疗思路。我无法想象,老师何以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成长为一名大师级的经方家?虽没有著书立说,却有真知灼见;虽没有标新立异的理论,却有卓越的临床疗效。这让我很自然的联想到孙思邈的一句话: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而不传。经方真的有口授相传的一宗吗?为何唐以后绝少有人提及?又何以在这个时间段显现出来?难道这一切都是偶然中的必然吗?果真如此,则对经方的传承发展将会有怎样的意义?
原来在南阳会议的半月前,我接到一陌生的电话。这位先生自称是在网上见到我的文章而感兴趣,交谈之中得知他擅长经方,但又从未参加过经方及其它中医学术会议,对经方界的情况了解甚少。当时他对我说他的哥哥是经方天才,如何如何,我因不了解真实情况而未置可否,只是向他介绍恩师黄煌教授与经方沙龙的一些情况,及即将召开的南阳经方会议, 他表示愿意参加。不想他们叔侄四人竟如约参会,这才引出了经方史上的一段佳话。
回到家,蔡老师先后两次打来电话,与我交谈经方,并对我表达出无限的期许。我原本打算在女儿上大学后,到外面拜访名师。何曾想到大师就在眼前,不期而遇。当即带领众经方同仁上门拜师!此后我偶于周末到老师处侍诊学习,耳闻目睹老师那深厚的经方理论与精湛的临床技能。前几年我曾写下:“独持经方、专研方证”为座右铭,以此激励自己,何曾想到老师多年来正完全秉持这种精神。老师的用药谱较窄,全是经方上的药品。特别是遣方用药完全遵循经方的精神。常常痛斥时方医那许多颓废的理念与平庸的疗效。
老师与我谈及他中年曾遍游大江南北寻访名师,期间虽遇到一些经方医,但境界水平却不能让自己折服。更多的是些时方医,简直难以沟通交流,常常为找不到知音而苦闷。他曾听说在皖南泾县、青阳一带民间有经方高人,但一直未能访到,引以为憾。
老师对六病的认识非常深刻,尤其对少阴三急下有更独特深刻的认识。认为很多老年病人,出现气喘胸闷等症,常被认为是冠心病、心功能不全等,其实很多是肠道积滞,用承气类方往往一两剂即愈。老师多年来,抢救此类危重症成功者难记其数。老师年轻时,一次从外地回家,见祖母病危,已被家人放在门板上,准备后事。老师询问病由并诊脉,只一剂小承气而愈。一患者瘫痪多日,四肢无力,脉微无力,语音低微,多日不大便。认为其肠道有宿食,胃气被抑。以小承气汤重加生姜,患者服一剂即可活动。另一患者,顽咳难愈,咳则眼突,声如撞钟,不欲食,用小承气汤立愈,随之欲食。多年来,我用木防己汤治疗心功能不全很有心得,但对去石膏加茯苓加芒硝汤缺乏认识。老师的论述让我即刻领悟。非常有意思的是,前些天我去合肥开会,会后与在铁四局医院任内科主任的二弟兴禹谈论此事,不料二弟听后竟拍案而起。说多年来,屡屡有顽固性心衰久治乏效转到这里,他在用西医常规治疗的同时,非常注重通大便,病情往往迅速改善,这已成了他治疗心衰的秘法绝招。他在西医院,按规定西医不得开中药,所能用的无非果导、麻子仁丸、硫酸镁等,但却收到异曲同工之效。这又佐证了,我近年广泛运用厚朴七物汤治疗顽固性心衰、心肌病等获效的原因。
老师曾治一重症喉炎,被医院误诊为食道癌,症见:骨瘦如柴,发音进食极为困难,被抬到诊所。根据其以往的生活习性及当下的脉证,认定是少阴病,用麻黄附子细辛汤,就在诊所内煎汤喂服,药下咽不久即觉咽胸舒适,开始说话,并欲进食,随之食面条半碗。家人连连跺脚,大骂此前的庸医无能,险些误了老人性命,更后悔没早点来请蔡老先生治疗。老师还说,一些异常怕冷的人,貌似虚寒证,往往并非是寒,反有大热证,这一点,我在临床亦有体会。王孟英医案伏热篇张养之案,正是一则最典型的医案。
老师不仅在临床上有卓越的疗效,在经方理论上亦有很深的建树。他将自己的心得体会编成流畅的歌诀,便于学习记忆。虽然是位民间中医,虽然身处市井之中,却有范文正公的情怀。立夏之夜,老师领着我漫步雨山湖畔,详述自己几十年来充满艰辛的经方之路。老师早年跟随自己的姑父-蚌埠民间经方家学习经方,特别是其大师兄境界很高,终日手不离《伤寒论》,对《伤寒论》的很多条文悟的非常深透。曾治愈多例西医确诊的白血病人,后却遭到西医专家的诽谤侮辱,由此而厌倦尘世遁入空门,郁郁而亡,此事重创了老师的心灵。
老师是师承出身,没有医学院校的学历,又因性格刚正不阿,多次错过获取证书的机会。故而在行医过程中屡屡被查抄罚款,弄的生活无以为继。多少次险些弃医务农,却因无法割舍对经方的挚爱而忍辱负重,默默坚持探索经方、实践经方、传承经方。先后将自己的几位弟弟及子侄培养成为优秀的经方医。
我在回来的路上有感而发口占一绝。初夏拜师感怀:初夏江城樟木香,雨山湖畔论经方。经纶满腹知音少,谁信良师市井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