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很长一段时间了，关于中医的是是非非之争一直不曾消停，哪怕在国务院旗帜鲜明地表明中西医并重，中医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瑰宝之后，“中医是最大的伪科学”的论调仍颇有市场。几天前，有消息说，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首次认同中医药学与西方主流医学一样，是一门有着完整理论和实践体系的独立科学体系，而不仅仅是对西方主流医学的补充。中医的粉丝们于是视之为反击中医废止论者的最有力武器。且不论美国关于中医的新说法出处权威与否，从神农尝百草开始，到走街串巷的郎中，再到鳞次栉比的中医药大学，中医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凭的是扎扎实实的疗效。现如今，中医的疗效与认同，中医是否科学，似只有美国人说了才能算，不能不说是中医的悲哀。恰在这时，建国后嘉兴第三次名中医评选开锣，我们的目光终于为嘉兴这座城市的中医而停留。这一停留，便发现了一个宝藏，也发现其中危机重重——

    中医瓶颈

    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进修，国家补贴你１５００元钱，你愿不愿意去？记者的回答是，这样的好事，当然去！可老姚说，现在嘉兴有１１０个名额，估计最后有１０个人报名已经蛮好了。

    老姚在市卫生局医政处分管中医工作，他指的是２００７年全省农村中医人才培养计划，按照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和财政部的统一部署，嘉兴市将培养农村中医骨干人才４０名，农村中医临床人员大专学历提升培养对象１１０名，其中前者每人可得到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和财政部的补助２５００元，后者可得到１５００元。他估计，前者的报名没问题，后者的“招募”却颇有点难度。

    这样的好事可能遭遇这样的结果？老姚分析个中原因，其一，现在医院里都一个萝卜一个坑，业务繁忙，医院不一定同意外派；其二，这门职业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一般人安于现状，对培训提高自己兴趣不大；其三，培训并非全额免费，需本人出部分费用，再说出去培训肯定会影响个人收入。

    老姚跟记者说这些话的前一天，建国后嘉兴第三次名中医评选，刚刚完成了专家评审这一环节，３１名候选人中将有若干人最终被授予“嘉兴名中医”称号。前两次评选的时间分别是，１９９６年，评出１２人；２００３年，评出７人。

    “历史上嘉兴名中医荟萃。可现在，去世的去世，退休的退休。”老姚说，“中医要发展，瓶颈是什么？后继乏人。”

    中西医之争

    人才问题，凸现嘉兴中医发展困局。

    在市卫生局，我们欲探寻嘉兴中医的发展脉落而不得。说起原因，老姚有点激动，文革中嘉兴的名中医落得了与所有学术权威一样的下场。一直到改革开放后，中医药才被认定为我国优秀民族文化中的瑰宝，国家提出中西医并重，要抢救、恢复有几千年历史的中医药。２００３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医药条例》出台，省里也出台了《浙江省发展中医条例》。在嘉兴，至今没有专门的中医管理机构，也没有专项经费投入，尽管县级以上医院都开设了中医科，各县（市)都建起了中医院，可绝大多数综合医院，都靠西医当家，中医大多成了边缘科室，现有的中医院，大多成了中西医结合医院。再看看眼下业内外对中医争论不休，嘉兴中医发展至今，自然也难以独善其身。

    不过，在嘉兴业内，对中医的认识基本趋于一致。

    市卫生局局长严吉丹认为，中医和西医是两门完全独立、基础不同、发展方向也不同的学科，它们既不能相互代替，更不能相互消灭。中医走下坡路的一个原因在于基础不同。中医是建立在经验基础上的，难以标准化，其传承和创新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西医是建立在实验室基础上的，现代科技为其诊疗插上了翅膀。但中医不能包治百病，西医同样如此。中医和西医的诊疗思维不能结合，但治疗方法可以结合。中医要发展，应该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中医和西医是治疗疾病的两种不同手段，它们并不相克，而是相辅相成的。我们不能拿一个病的治疗效果来说中医好或是西医好。作为医生应该以病人为本，什么治疗方法对病人有利就采取什么方法。过分强调中医的好或是西医的好，都是本位主义。”嘉兴市中医药学会会长、嘉兴市中医院院长高文庆认为，作为中医，至少应该对西医有所了解，而作为中国医生，更应了解中医。不懂中医的人对中医没有发言权。中医是一种文化，但不能把它作为文化来继承，而应该把它作为一种有疗效的治疗方法来继承，并有所创新。

    “疗效才是硬道理。”高文庆回忆，一次有一位市领导因为颈椎问题到中医院针灸，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中医的经络作何解释？”看到桌上的电话机，他灵感一闪，道：“如果把西医的神经系统比作有线电话，经络就好像是无线的手机，虽然一个有线一个无线，但两者的功效是一样的。”　

    成才路径

    怎样打开中医后继乏人的瓶颈？

    在严吉丹看来，中医的生命力在于找准切入点，发挥所长，做到专科更专，特长更特。哪怕专病专治，只能治疗一个小病痛，照样可以成为名中医。

    国家级名老中医——嘉兴市中医院的施延庆和嘉兴市一院的盛燮荪，靠的就是并不起眼的针灸起家，并依靠疗效逐渐在患者中赢得口碑，从而成名的。前者还是嘉兴目前唯一一位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中医。

    “所谓名中医，得有很多病人找你看病。然而，要成为名医，必须甘于清贫，耐得住寂寞，在现在这个功利社会，有多少人做得到？”老姚对嘉兴中医人才的现状忧心忡忡。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眼下，几乎在所有医院，西医的收入高过中医，对医院的收入贡献，中医药也远远落后西医药。而且，中医成才较西医慢得多。“现在，如果有孩子过来问我，学中医还是学西医？我会很矛盾，从情感上来说，我肯定希望他们学中医，中医这个宝库，发掘得越深，宝藏越多；可是从客观条件上，我会建议他们学西医。”国家级“基层优秀中医”、平湖市新仓镇医院的老中医陈亚军面对记者，说了这番大实话。

    传承方式

    有没有人愿意学是一个问题，怎样学又是一个问题。

    严吉丹说，“现代中医学院的教育方式是培养不出真正的名中医的。真正的名中医越来越少。”

    一种较为普遍的说法是，中医的传承方式是师传徒承。像施延庆把自己的针灸技术传给了儿子施孝文和徒弟王寿椿；平湖老中医沈企仁把技艺传给了儿子沈允浩和徒弟陈亚军。

    嘉兴民间老中医孙国良通过几十年的实践，觉得学中医还是要走科班的路子，这样最起码有个更好的平台，找到一个向上的台阶。但他和施延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都认为，中医教学需要改革，因为现在很多学生从医学院毕业出来，却不会看病。施延庆因此认为中医后继无“才”。

    孙国良说，“中医一般都各有特色，各有流派，各有经验，没有师带徒这种紧凑的关系，不能达到很好的传递效果”，因此他主张“不能单纯靠学校教学，要和实践结合”，否则中医的优势会慢慢消失。

    严吉丹表示，要为中医的发展创造一个好的环境，就要在师传徒承上开个口子。早在几年前，嘉兴就允许具有中医一技之长的个人开办中医诊所。他认为，民间中医，对自己看中的徒弟，往往不惜倾其所有传授技艺，从而让一些中医技艺得以传承。

    ２００３年，嘉兴市在首批乡村名中医的评选过程中，对参评的中医师是否带徒弟实行一票否认制。结果全市只评出了两名乡村名中医，就是平湖新仓的沈允浩和陈亚军，这对师兄弟后来被授予国家级“基层优秀中医”称号。

    今年“嘉兴市名中医”的评选与乡村名中医的评选同时进行，但后者只有５名候选人，相对于“嘉兴市名中医”的评选有３１名候选人，说明一方面中医在农村有着良好的群众基础，另一方面，嘉兴农村中医人才较之城市更加匮乏。

    这样的现状带有一定的普遍性。因此，浙江省从去年启动的“中医药攀登工程”，推出了基层名中医培养计划。嘉兴市有８名基层中医被列为培养对象，经过３年的培养，经考核合格，他们将被授予“浙江省基层名中医”称号。２００７年全省农村中医人才培养计划则具有更强的普及性。为扶持中医药发展，浙江省财政专门拿出了１．２亿元。

    严吉丹认为，投入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是从事中医的专业人才对自身的事业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因为他们才是中医发展的主体，只有主体作用发挥出来，中医才大有希望。

来源： 嘉兴日报    作者： 记者 沈秀红 叶丰收 摄影 翁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