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现实的他界

徐迅雷

此界寻常，众生寂寂生存；他界美妙，方家蠢蠢欲行。超现实的他界，让许多滑头滑脑、愣头愣脑、鬼头鬼脑、没头没脑的人拿来当作此界，还真能时不时唬住不少人，时政文化等等诸多领域，概莫例外。

　　最近在研究奥运礼仪服装的设计。国内服装设计界的老将新锐，汇聚申城办了个研讨会，有个比较明晰的信息是，不能用单一的什么“汉服”来作礼仪服装，因为那是狭隘的。于是有人怒发冲冠：苏州复兴私塾堂长、“百名学者倡议奥运汉服”主要发起人傅奇先生，在得知“唐装汉服被否定”消息后，怒曰：如果不能展现我们的民族服饰之美，我们将愧对于“华”字！（4月14日《江南时报》)

　　奥运礼仪服装问题，早就让一些国人莫名冲动，誓要将“华夏民族”光大一把。奥运会是世界的奥运会，仅仅是2008年在北京召开，你胡乱激动个什么劲。想把“汉服”弄进奥运会，这几乎就是一个“超现实的他界”，即使这个超现实他界真的实现了，那么想以“汉服”来复兴华夏民族、振兴华夏文化，则是一个更不可能的超现实他界。

　　超现实的他界，正因为其超现实，所以能够迷住诸多方家。他们一下子要推广这个，一下子要掀翻那个，而且都努力把声势搞大，或百人联署，或万人签名，总之要弄得国人眼球乱转。最典型的是“废除中医”，那一小把专家斗士，最近眼看着想把整个中医药彻底搞倒几乎彻底没戏，于是弄出“废医留药”、“废医验药”的新处方，也就是中医是要废掉的，中药是要保留的；“超超现实的他界”做不到，那么就来个“亚超现实的他界”吧。可是，“废中医”与“留中药”的内在逻辑矛盾他们一点也不顾了，也就是说，中药如果留下来了，那么，让谁来给病人开中药呢？让西医医生吗？那岂非把西医师和平“演变”成中医师了吗？

　　方家沉浸在超现实的他界中，毕竟自个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的。遗憾的是，今人构筑的超现实他界，与古人描摹的超现实他界，有着本质的差异。《西游记》描写的，大抵是超现实的他界；《聊斋志异》绘画的，更是奇异的超现实他界。这都是文学创作。他们创造了超现实他界，是借他界来描写现实世界的。尤其在《聊斋志异》中，蒲松龄将他界描摹发挥到极致，构想了神界、妖界和幽冥界这三种他界，“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木三分”。而今人鼓捣超现实的他界，是为了什么呢？

　　不妨跳离文化领域，看看时政地盘。新近有些大小消息，让我们领教他界制造者的非凡想象力。

　　一个是国家税务总局反驳专家预测数据，称全国应申报人数约为170万，“全国600万人应申报无依据”（4月14日《新京报》)。一些专家估计，全国有600万人年所得超12万元，应主动申报。“600万人年所得超12万元”是不是“超现实的他界”，我不知道，不予置喙；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已经发达起来的、拥有13亿人口的中国，如果真的有600万人年所得超12万元，那么，想通过“自行申报”而这些人统统纳入可掌控范畴，那几乎就是“超现实的他界”。如今，截至4月2日全国的申报人数只有163万，而据我所知，许多单位是分配“主动申报”名额后，员工才填了申报表由单位统一上交的。

　　还有一个是小事情了：在江苏镇江，为了严防党政干部带“病”出访、出访得“病”，制订了许多“跟踪监督检查”的措施，其中一条是：“组团出国考察时，有条件的应配有一名纪检监察员随团出国”（4月11日《江南时报》)。今日已经泛滥的出国考察团，在他国“出事”的有不少；为了“防微杜渐”，随团派出“纪检监察员”，贴身盯防，“做好出国考察人员的跟踪监督”，避免自家队员踢进难看又难堪的“乌龙球”——这样的幻想，如果不是“超现实的他界”，那又是什么呢？

　　“没事”而出国的才容易“出事”，因为他们无所事事啊，这个是根源，这个也是常识；根子上的事情不做，而想追求理想的美好的结果，这岂非更大的“超现实他界”吗？而且，指望“纪检监察员”能够监管出一个干净的世界来，原本就是一个“超现实的他界”。别说普通的“员”了，纪检的头头自身都不保呢。看看吧，最近湖南省纪委原副书记杜湘成，就因在北京嫖宿的是一个白俄罗斯女子，被开除党籍了（4月13日《北京青年报》)。光是杜湘成所在的湖南，近年就有多位纪委书记“落马”：作为“反腐斗士”的杜湘成，当年就是因为扳倒常德市原纪委书记彭晋镛而暴得大名的；除了彭晋镛的倒掉，还有郴州市原纪委书记曾锦春、娄底市原纪委书记罗子光都“进去”了。靠纪检监察来反腐，以及靠设立“预防腐败局”来防腐，你说算不算“超现实的他界”？

　　“超现实的他界”在云端，看看很漂亮，想想很舒心，可往往就是海市，就是蜃楼。他界文化、他界思维，流行日广、影响渐大，陶醉是让人陶醉的，舒服是让人舒服的，但它终究是自欺的，毕竟是欺人的。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这是对他界的真正美好事物的向往，先人竟也清醒地说“虽不能至”，可见我们已经远远不如古人聪明和聪敏了；而且那样的“心向往之”，倒不一定皆为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