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永明
“生病起于过用” 的理论源于《内经》。《素问•经脉别论》指出:“故饮食饱甚,汗出于胃;惊而夺精,汗出于心;持重远行,汗出于肾;疾走恐惧,汗出于肝;摇体劳苦,汗出于脾。故春秋冬夏,四时阴阳,生病起于过用,此为常也。”认为人体疾病的产生,与外感六淫,内伤七情,饮食失节,起居失常,劳倦过度因素等密切相关,而产生疾病的关键在于“过用”,此乃以整体观念为基础,以辩证法为指导思想的疾病观,对于中医病因分析、病机阐释、养生防病,以及疾病论治各环节都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过度因素的致病特点
《灵枢•岁露》曰:“人与天地相参也,与日月相应也。”人与自然界关系密切,自然界的变化对人体健康及疾病产生有重要影响。《素问•宝命全形论》提出人体顺应天地阴阳变化的原理在于“不失四时”。《素问•生气通天论》认为人顺应自然界清净之气则阳气固密,虽有邪气外袭,也不能损害人体,其关键在于注重“因时之序”。《素问•脉要精微论》认为“四变之动,脉与之上下”,因而有“春应中规,夏应中矩,秋应中衡,冬应中权”等变化规律。《素问•玉机真脏论》云:“四时之序,逆从之变异也。”阐述脉从四时之变,则谓之可治。《素问•至真要大论》指出:“百病之生也,皆生于风寒暑湿燥火,以之化之变也”,认为风寒暑湿燥火是自然界的六气,因其正常变化,万物得以化生不息,但其异常变化则成为致病之因,后世称之为“六淫”,“淫”就包含“过多”、“过甚”之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直言:“喜怒不节,寒暑过度,生乃不固”。《素问•气交变大论》记载,五运太过与不及皆可成为致病因素,强调“善言应者,同天地之化”。从上述正常条件的“不失四时”、“因时之序”,生理状态的“四变之动,脉与之上下”,到病理变化的“四时之序,逆从之变”,乃至病机阐释的五运太过、不及,气候“寒温不和”等,强调了人体必须顺应四时阴阳变化,六淫致病就在于“过用”,从而揭示了人体“过用”致病的发病特点。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七情是人体对客观外界的反应,若七情太过,则易成为内伤致病因素。《灵枢•百病始生》告诫人们,忧思伤心,愤怒伤肝,“喜怒不节则伤脏”,导致病从内生。《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暴怒伤阴,暴喜伤阳。”《素问•生气通天论》说:“大怒则形气竭”,造成血郁于上,使人发生薄厥。《素问•举通论》将七情致病影响脏腑气机的规律归纳为,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感叹“百病生于气也”。不言而喻,从生理之“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到病理之“喜怒不节”,愁忧不解,喜乐无极,盛怒不止,揭示了“过用”乃情志致病与演变为致病因素的前提条件。
“天食人以五气,地食人以五味”(《素问•六节脏象论》),水谷饮食乃人类生存的必要条件,但《灵枢•五味》说:“五味各走其所喜”,即五味各与五脏有一定的亲和性。《灵枢•五味》也指出,五味入于口,“各有所走,各有所病”。《素问•生气通天论》曰:“阴之所生,本在五味,阴之五宫,伤在五味。”说明五味偏嗜,不仅可影响本脏,造成五脏之气偏盛偏衰,而且可涉及其他脏腑变生多病。文中还指出“高梁之变,足生大丁”,认为食物过分精细油腻不利于健康,且易于滋生湿热,促成
疔疮等病变。《素问•痹论》明言:“饮食自倍,肠胃乃伤。”《素问•热论》则进一步指出:“热病少愈,食肉则复,多食则遗。”认为热病患者饮食不当,可使疾病迁延不愈,示人注意疾病康复过程中的饮食宜忌。可见,“本在五味”说明人体依赖五味之滋养而生存,而“伤在五味”、“高梁之变”、“饮食自倍”、“饮食不节”等则表达了五味过用,又反过来对人体造成伤害,阐发了饮食五味过用的发病特点。
“形劳而不倦”,即人体适当的活动是维持健康的必要保证。劳倦过度,则又是产生疾病的因素之一。如《灵枢•九针论》提出,久视伤血,久卧伤气,久坐伤肉,久立伤骨,久行伤筋。《素问•举痛论》则解释了劳倦致病的机理,劳则使人喘息汗出,外内皆越,故“劳则气耗”。《素问•生气通天论》说:“阳气者,烦劳则张。”因而会造成精绝,反复积累到夏天可滋生煎厥。《素问•腹中论》曰:“若醉入房中,气竭伤肝”,易导致妇女月事衰少不行。《灵枢•邪气脏腑病形》云:“若入房过度,汗出浴则伤肾”。可见劳倦过度致病,涉及形劳、神劳、房劳等方面。
现代实验研究复制中医脾虚模型的诸多方法,如苦寒泻下、耗气破气、饮食失节、饮食偏嗜、泻下加劳倦、过劳加饮食失节、劳倦加饥饱失节等,其着眼点在于,根据中医脾虚形成的有关发病机理,巧妙地采用相关中药、饮食、劳倦等“过用”之因素,复制了比较成功的模型。这既是“生病起于过用”的特殊应用实例,亦从另一角度说明了《内经》“生病起于过用”理论所蕴涵的睿智与深远影响。
摄生防病的合理法则
《内经》摄生防病理论是建立在天人相应思想基础之上的,因此,在摄生防病时必须顺应自然界的阴阳变化,遵循客观规律,采取相应措施维护健康,积极主动地预防疾病发生,即要处处注意勿使“过用”。《素问•四气调神大论》强调,“阴阳四时者,乃万物之终始,死生之本”,故“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疾不起”,倡导“春夏养阳,秋冬养阴”,阐释四季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之理论与方法,体现了顺应四时阴阳变化的养生特色。《素问•八正神明论》认为,四时者,所以分春秋冬夏之气所在,“以时调之,候八正之虚邪,而避之勿犯也”。既强调顺应四时以调养身体,又主张对外邪要及时避之。《素问•上古天真论》倡导“法于阴阳,和
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之养生法则,并抨击了诸如起居无节,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放纵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等错误生活方式。告诫人们在外“虚邪贼风,避之有时”;在内宜保持“恬淡虚无,真气从之”,强调“精神内守,病安从来”,要求养生做到“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崇尚内外结合的全面养生之道。
《灵枢•师传》提出“食饮衣服,亦适寒温”,力求寒无凄沧,暑无出汗,食饮热无灼灼,寒无沧沧,认为“寒温中适,故气将持”,使邪气不易侵袭。《素问•宣明五气》还指出“五味所禁”,如辛走气,气病勿多食辛;咸走血,血病勿多食咸;苦走骨,骨病勿多食苦;甘走肉,肉病勿多食甘;酸走筋,筋病勿多食酸,强调“是谓五禁,无令多食”。《素问•生气通天论》倡导 “谨和五味”,可使骨正筋柔,气血以流,腠理以密,谨道如法,则有利于健康长寿。《灵枢•九针论》谆谆告诫,口嗜而欲食之,“不可多也,必自裁也”,说明生活保健要注重适寒温,调五味,合理适度,切勿“过用”。
遣方用药的适度施用
临床治疗中,“过用”也可导致脏腑气血阴阳偏盛偏衰、机体功能失其常度而造成疾病。因而,医者诊治的重要内容之一,在于针对“过用”之原因、部位、性质,有的放矢,适时纠正相关偏差,使之恢复正常。《素问•徵四失论》提出,诊病时如果不问其始,忧患饮食之失节,起居之过度,或伤于毒,“不先言此,卒取寸口,何病能中?”《素问•至真要大论》云:“审察病机,无失气宜。”说明临床诊治须密切关注气候与人体疾病变化的内在联系。《素问•八正神明论》又指出,使用针刺之法,必候日月星辰、四时八正之气,“是以因天时而调血气”。《脉要精微论》则阐释“生之有度,四时为宜,补泻勿失,与天地如一”之道理。《灵枢•百病始生》推崇医者宜详察其所病,以知其应,得知其有余不足,当补则补,当泻则泻,“毋逆天时,是谓至治”等,强调治疗合于四时阴阳的重要意义。
临证遣方用药、针刺等治疗的施用,亦应当适度,勿使之“过用”伤正,补偏救弊,更宜刻刻不忘顾护脏腑阴阳气血的平衡。《素问•至真要大论》明确表述:“无问其数,以平为期”。盖五味各有所入,各走其所喜,故药食五味不可过之,治疗中补勿宜太偏,攻勿宜太过,否则灾祸接踵而至。《素问•脏气法时论》也认为,用毒药攻邪,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究其原因在于“此五者,有辛酸甘苦咸,各有所利”。故“四时五脏,并随五味所宜也”。《素问•至真要大论》则进一步将药食对人体的作用综合分析,概括言之,五味入胃,各归所喜,因此“久而增气,物化之常也,气而增久,夭之由也”,将五味之有益功效,与过用之弊端作了深刻揭示,为临床药食遣用的重要格言而广为流传。《素问•六元正纪大论》倡导 “用寒远寒,用凉远凉,用温远温,用热远热,食亦同法。”将药食的使用与天时结合,告诫“反是者病”。文中还强调在治疗中,即使是“大积大聚”可攻之邪,也宜“衰其大半而止”,勿使过之而遗后患。《素问•五常政大论》指出,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骨肉果菜,食养尽之,其原则在于“无使过之,伤其正也”。
综上所述,过度因素的致病特点、摄生防病的合理法则、遣方用药的适度施用,其理论渊源于《内经》的“生病起于过用”。临证中要注意各种因素“过用”的致病特点,把握摄生防病的合理法则,治疗中强调“以平为期”,不可“过用”,倡导“无使过之,伤其正”的指导思想,对于正确遣方用药,提高疗效,防止药物不良影响等均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来源: 中医文献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