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生死存亡关头
除了本文开头时提及的中医漏列案外,中医在历史上数次都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民元中医漏列案”——1912年,北洋政府时期,教育部颁布〈中华民国教育新法令〉,基本上是照颁日本教育体制,自然也就没有中医药方面的规定,这就是“民元中医漏列案”。之后上海神州医药总会发起“医药救亡请愿团”,引发了中国近代史上首次中医抗争运动。到了1913年,包括广东在内,全国共有19个省市的医学团体响应此举,并派代表参加请愿。请愿的结果是:1914年国务院下达正式复文,重申部定规程并没有“废弃中医之意”,但对于中医要求加入学系的要求,只是含糊推托,暂从缓议。同时也默许了中医的民间教育。
《医士(中医)管理暂行规则》——1922年5月,北洋政府颁布《医师(士)管理法令》,试图统一全国医政。该法令分中、西医学两套,西医称医师,中医称医士。中医的《医士(中医)管理暂行规则》有二十余条,涉及中医开业资格、年限和领照办法、违规惩戒办法等。规则规定,中医具备开业资格者不包括世医、师传二项,而当时来说漏列中医案在先,立案允许的中医学校少之又少,大部分中医都是师传和世家,另外一条是开业医师年龄必须在25岁以上,中医药学校是为专科,毕业学生大多不足25岁,等于给毕业生领照设置了障碍。此外中医领照还要交纳20余元的费用及税项,凡此种种,无非是更为实际的取缔中医策略。规则立即受到了中医药界的群体反对。后来由于奉浙战事,加上这项规则也不能让西医界同意,因此终于被“暂缓施行”,该规则的出炉与日本废止汉医的做法几乎如出一辙,这让中医药界深深觉醒到中医批判已经升级到了废止中医的地步。
废止中医案——1929年2月23日,南京政府卫生部召开第一届中央卫生委员会议,余云岫以中华民国医药学会上海分会会长的名义参加,并抛出了《废止中医案》,包括《废止旧医以扫除医事卫生之障碍案》、《统一医生登录办法》、《制定中医登记年限》、《拟请规定限制中医生及中医药材之办法》,余云岫合盘提出了他彻底消灭中医的具体计划:(1)处置现有旧医,由卫生部进行登记,登记年限为民国19年(1930年)底止。以后再不登记。(2)政府设立医事卫生训练处。凡登记的旧医必须经训练处进行培训,终结后给予证书。证书发放也有一个期限就是三年,也就是到1933年止。无此项证书即令停业。(3)旧医研究会是纯粹是学术研究性质,会员不能藉此营业。(4)旧医满50岁以上,且在国内营业20年以上者,可以免受补充教育,给特种营业执照,有效期15年。也就是最小的也只能干到65岁。(5)禁止登报介绍旧医,禁止非科学医学的宣传。(6)禁止成立旧医学校,余云岫另外专门拟了《请明令废止旧医学校》的提案送教育部。在余云岫已经不愿意再花任何精力在探讨中医上面了,他要的是通过政令让一年以后就不再有中医能够拿到中医执照,而拿到执照的在三年内全部被改造,老一些的最多给你在干十五年,没有中医教育,不准做宣传,那时中国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中医了。这个议案在这次会议上获得了通过。余云岫轻松的拿到了打压中医的权力的大棒。
中医抗争运动的兴起
废止中医案如同一声炸雷在1929年炸响,立即引起了全国中医界一片哗然。3月17日,全国医药团体代表大会召开,会后发表联合宣言,称废止案是“暴法横加,断难忍受”,呼吁全国中医界,“彼既借政治势力为压迫,我当以民权主义以对抗。力促全国各界彻底觉悟,国医国药灭亡之可忧,外人经济侵略之可惊,一般卖国西医阴谋之危险,急速提倡国医国药。”
大会成立了全国医药总会,形成中医药界联合阵营,并定3月7日为纪念中医药界大团结的纪念日——国医节。推选出了请愿团,并于3月20日星夜赶往南京,请愿团向教卫二部呈递了请愿书,迫于舆论压力,终于使废止中医案被暂时搁置了起来,但两部并未改变观点,8月教育部突发949号部令严令取缔中医学校,禁止各校招生。卫生部发335号令禁止中医参用西医西药;颁行“管理药商规则”,把中药和西药按照同一标准进行管理。并于10月要求全国医药总会修改章程。
全国医药总会再次召开会议组织请愿团在上南京,向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行政院、立法院及教卫部门请愿,终于惊动了当时的国府主席身兼教育部长的蒋介石,下令撤消了教卫两部的命令,以示维护。但此后,教卫两部旧策仍然不改,先后又制定出了一系列打压中医的政策。
近代广东中医药组织
风起云涌的近代中医药历史中,中医药组织作为一种非常特别的形式承载了近代中医保存、抗争、发展的命脉。
戊戌变法后,停科举以办学堂成为趋势,业医者须学有出身,试行考核。但在民间,一下子成立起中医学堂还是有相当的难度,于是中医社团出现了。
1906年6月,广东出现了第一个中医社团组织——医学求益社,位于南海县横江墟。求益社很快得到了发展,1906年8月,迁入广州西关,成立了广州医学求益社,求益社联络起了包括香港、澳门在内的广东各地的同人计有383人,准备在此基础上设立广东中医学堂。社团为了促进学术,每月初一出题,每次三题,前两题出自《内》、《难》、《
伤寒》、《本草》、《金匮》等五部中医经典,后一题不拘古书,时症及西医均可,各地中医自选一题撰写论文,15号交卷,25日定出名次,前五名论文刻印为该社的课卷,前十名张贴出来供大家学习。从1906年到1912年这样的交流共举办了70多次。
1912年民国成立,广州求益社改名为广州医学卫生社,并搬到了广州南关厂后街三界庙内。同时坚持论文评选的活动,尽管时局动荡,但仍然坚持到1918年共举行了40次。
1917年,广州医学卫生社衍生出“广东中医教员养成所”,地址在广州小东门清水濠。学制一年,课程共计8门,其中除7门中医课程外还设有《解剖》。到1922年共计培养学生100多人。
广东医学实习馆是医学求益社的发起人罗熙如、黎棣初在1918年创办,地点在广州西关十八甫冼基南,实习馆课程以中说为主,旁参西学,应该是主张中西医学汇通的。学制两年,学员主要是广州市开业的医生。1927年罗熙如逝世,实习馆停办。
这些社团实际是中医学堂的雏形,为以后广东中医教育的兴起,并担负起传承中医的责任奠定了基础,准备了教材,培养了一批优秀的教师。
医院的雏形——广州九大善堂
黄花岗广州起义,七十二烈士喋血沙场,尸骨一直无人敢收,这时城西方便医院出面收殓了烈士。方便医院的原址就是今天的广州市一人民医院。是当时广州九大善堂之首,所谓善堂就是由社会捐资成立的慈善机构,方便医院是由广州南北行(中药业)、金丝行(丝绸业)、三江行(土杂货业)发起募捐建设的,事业种类包括:“留医、赠药、急赈、敛葬。”1938年以后方便医院成为了西医院。
此外还有位于广州西关第十甫的崇正善堂,广州西关蟠龙南的四庙善堂,广州西关十八甫南的爱育善堂,四善堂以内儿科出名;惠行善院以疮疡科闻名,所制丸丹膏散,很有功效,附近贫困乡民,求医甚众。另外还有广州一德路的广济医院,广州河南德兴直街赞育医社,广州大东门荣华南的润身社以及广州城西永安约的志德婴孩医院。九大善堂离现代意义上的医院尚有差距,但他们对于中医中药在广东的发展在历史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广州老百姓心目中留下深厚的感情。
广东中药材行对近代中医发展的重要贡献
中药材出口历来是广东重要的对外商业活动,到了1896年,仅广州就有药业八行,香港有药业三会,所谓广州药业八行,分别是南北经济行,主要批发各种药材原件;省城药材行,位于上九路,专营生熟药材市面零售;西土行,专售
桂枝、
桂皮等广西药材;丸散膏丹行,就是陈李济,创办于明万历28年,至今已经三百多年历史。幼药行,专售
牛黄、
麝香、
熊胆等名贵细药。参茸行,专营各种参茸补品。香港有药业三会,分别是南北经纪行以义堂商会;参茸幼药宝寿堂商会;香港中药联商会。
中药业是政府财税的重要来源,1933年,药材出口一项,广东就达到1776549元(银洋),占出口土产的3%还要多,位居第四。
但随着国势的衰落,中医倍受迫害,以至于中药材业也深受影响,每况愈下。省港药材行从1913年起多次集会,对“中医衰落,中药随之”感到深深的忧虑,为了保持中医中药的不坠,他们决议投资办学和医院,并提出了“习中医以存中药”的口号。
省港药业的梁兆南在1917年夏,向粤省省长朱庆谰递交了《论中医药书》,痛陈了利害:“徒以欧风东渐,政俗慕仿他人,是不惟失吾国固有之医学药学,且年少省港药销之三千万巨金,将人不亡我而我自亡矣。”
正是在省港两地中医药界的鼎力支撑之下,1918年,广东中医药专门学校才备案,1924年建校,1933年竣工广东中医院,为中医药的传承和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广东名医传奇
陈伯坛(1863——1938),广东新会外海人,据说他非常聪明,精通《周易》,21岁中秀才,22岁悬壶济世,31岁中了举人。1905年受聘广州陆军军医学堂任教。1924年在广州教育南路书坊街设中医夜校馆,从游者甚众。1930年举家迁往香港。陈氏用药擅用大剂,每味药皆以两计,甚至数斤,人称“陈大剂”。
陈大剂在香港的时候,遇到香港一度流行痘疹,西医误诊为疮疡一类,每从外治,十不一生。陈氏用中药,里面有一种是膨鱼腮,内服救治,活者甚众,自此名噪香江。
何竹林,(1883——1972),南海九江人。何竹林8岁就随广州光孝寺一少林派老和尚习武学医,17岁练就一身功夫,生得体格魁梧,膂力过人。19岁离家云游四方,一路行医卖药,寻师访友,切磋医术武技。21岁开始在广州长寿路开设医馆行医。当时社会动荡,因此所医治外伤多有被枪械子弹射穿腹部或躯干贯通切裂伤危重者,亦能使之痊愈,故有“破腹穿肠能活命”之美誉。
高佬忠,本名蔡忠,原籍雷州半岛海康县,少年师从戏班武师新锦,新锦是少林弟子洪熙官的传人,因此遭清庭忌,避难躲到了fo山琼花会馆,成了戏班武师。后来由于被清庭发现,新锦便带着蔡忠逃亡到了海外,在新加坡立足。民国初年,蔡忠返回广州,在西关从秀南设立跌打骨科医馆,号名“普生园”,每日求诊者络绎不绝,他创制的
跌打万花油,在建国后由其孙献给了国家,成为临床常用的药物。
传染病与中医药
中医药与治疗传染病有着不解之源,汉代张仲景在《伤寒论》序言就提到,学习医学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宗族家人多死于传染病。以后,在不断的实践中不断丰富和完善,形成了温病学说。
1894年香港广州两地流行
鼠疫,病人见症一模一样,寒战高热,淋巴结肿大。省港死于鼠疫患者有十万之多,香港人口24万,有8万人走为上着,香港洋医都已束装回归英伦。但却有三位老中医视死如归,坚持每日接诊鼠疫患者,不畏瘟疫,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赢得了人们的尊敬。这三位老中医就是黄噙洲、徐午初、劳子开。难怪后人评说:“香港大鼠疫,中医当救星!”。他们三人的医德医术为人们交口称赞。
广州也有四位名医,分别是易巨荪、陈伯坛、黎庇留、谭星沅,当时称为“四大金刚”。他们认真研究鼠疫症状,并把它命名为“疫核症”。他们用
升麻鳖甲汤主治,取得了非常好的疗效,活人无数。易巨荪后来写成《集思医案》,详细记载了岭南伤寒经方家救治鼠疫病的经过。
广东近代疫毒流行,顺德钟炳深于光绪二十年(1894年)撰写《瘟毒
霍乱约辨》,专论瘟毒、霍乱、斑痧、火疔四大时疫。民国初年广州流行霍乱,俗称“肠绞痧”,症见
腹痛如绞,欲吐不能,欲泻不能泻,非常痛苦。岭南医家用蚕矢汤,往往一剂或两剂而愈。
这些例子都说明,中医在临床上有着突出的疗效,而且当新的疾病出现的时候,医家通过有效的观察和采集症状,根据中医药理论的指导,辨证论治,往往仍然能够收到奇效。
百年的波折中,中医走到了21世纪的今天,由于科学的不断发展,特别是方法论不断的创新,已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理解中医的道理,开始领悟中医是完全不同于西医的两个医学体系,终于认可科学并不是单一标准的,也只有今天,回头来看中医所遭受到的各种批判,以及由于批判所导致的发展上走过的弯路,才会对历史误会发出深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