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国医节之诞生
作者：郝先中
“国医节”之诞生，要追溯到1929年初的一场废止中医的风暴。此时，国民政府肇建伊始，大有百废待兴之势。身为行政院院长的汪精卫更是春风得意，每以革新派领袖自居，“到处游说日本明治维新，第一件事是废止汉医”。[1]意欲仿效日本，一举废止汉医。汪氏的言论零星见诸于报端，并没有引起社会共鸣，反被中医界讥为纸上谈兵，倒是得到了他的同僚褚民谊的喝彩。1929年2月，身为国民党中央执委的褚民谊推波助澜，出面策划国民政府卫生部“第一次中央卫生委员会”，延揽各市卫生局长、各省的医院院长、国立省立医学院院长，以及各地著名西医为委员，在南京开会三天。会上，通过了西医余云岫等提出的《废止旧医以扫除医事卫生之障碍案》，主张采用强硬措施取缔中医。
此案一出，中医药界为之哗然。上海医界率先挑头，通告全国，呼吁中医界派遣代表，集结沪上，拟发起大规模反击。在上海，中医界一千多中医师停诊，齐集仁济堂召开“中医药救亡抗争大会”，会后即举行游行，沿途得到民众的热烈支持。继而由上海中医协会发起于1929年3月17日在上海总商会大厅召开了全国中医中药业反对废除中医的大会，由于交通不方便，到会的仅有15个省、4个市、243个县的代表，总计281位，四川、陕西、云南等偏远省、市代表因时空所限，但均电汇了捐款表示支持，香港的中医界也捐了100银元以示声援。
3月17日下午，陆续到达上海的各省市代表，[2]会同上海医界同仁一千余人，聚集上海总商会大厅，历史上首次规模盛大的全国性医药团体代表大会在这里召开。这里摘录《申报》3月18日的详情报道：
医药界之表示 昨日上午，华租各界及吴淞等处所有中药店铺，一律停业半天，各药店均于上午双扉紧闭，其门上贴有“拥护中医药，就是保持我国的国粹”，“取缔中医药，就是致病民的死命”；“反对卫生部取缔中医的决议案”等各种标语，尤以胡庆余、蔡同德、达仁堂等号，表示最为显著。门前有大字标语：“中医中药，关系国人生命，一日不可缺少，西医界不应利用政治势力，希图废止消灭，借以推销西医”，“请国人注意消灭中医之背景”，“拥护今日举行之全国医药团体代表大会”、“罢工半日，表示我们的力量是否有影响于民众”等标语。情形甚为紧张，至午时药店始行照常营业，而全市中医二千余人则同时开始休业半日，秩序颇为整齐。
赴会之情形 本埠中医所有之汽车及包车，昨日为招待各省代表起见，悉数扩充公用，计有汽车二百辆，包车尤不胜数，专供迎送各代表之用。故总商会门前之拥挤情形为历来所稀有，因之颇为社会所注目，门前特派巡捕维持秩序。
会场之情形 到会者极形拥挤，席无余地。因之凡非代表欲到会列席而被婉辞拒绝者，不下数百余人。场内悬挂巨联一付。左为“提倡中医以防文化侵略”，右为“提倡中药以防经济侵略”。四面黏贴标语甚多，如“防止国外药商的经济侵略大阴谋”、“提倡中医中药促进民众康健”、“请求教育部以中医课程加入学校系统”等等，均极触目。
赴会之代表 各地代表，其团体名称及代表姓名，已分志前报，兹统计到会者共十五省，参加之团体凡一百三十一，代表二百六十二人，入场者各领取记录薄纸笔等件，按时入席。
主席团姓名 陆仲安、隋翰英、蔡济平、陈调五、张梅庵等五人。
开会之仪式 推定主席团七人后，向国党旗行礼，恭读遗嘱，静默三分钟，即由蔡济平报告筹备经过，略称“此次中央卫生委员会之决议案，实为根本提倡西医，推翻中医中药，关于国计民生至大”云云，后致开幕词。
大会开幕词 该会推主席团隋翰英宣读开幕词。词云：溯自帝国主义者之势力伸入我国，以文化侵略经济压迫之手段，麻醉民众之智能，吸吮民众之膏血，循至四民穷困，野有饿殍，百业凋零，地多弃货，国粹则渐次沦亡，国产则日形疲滞。我中医药界幸籍其颠扑不破之实效，作硕果之仅存，四百兆生灵之疾苦，赖以解除，数百万人民之生计，赖以维持，上裕国课，下利人群，其事业之重功。训政开始，行见建设事业，根据三民主义，次第实行，同人等躬逢盛世，宜如何改进学说，发挥民族之光荣，推广药材用解民生之疾苦，端赖运用民权，作正当之组织，为敢召集全国医药团体代表于一堂，共谋医药之进步，对于日前之障碍，宜如何排除，对于事后之设施，宜如何措置，俾我国医药事业突飞猛进，内则加惠民生，外则兼善世界，忧劳兴国，逸豫亡身，愿与各代表共勉之。
来宾之演说 （一)、全国商联会代表冯少山略称：“中医中药，为人民保障，垂数千年之久，治疗确具实验，此为全国人民所公认者，此次中央卫生会议骤然通过废止中医案，不但关系中医药界之存亡问题，抑且影响国计民生，鄙人曩昔留学欧美，知西医对于外科，亦有相当可取，但生命相关之内科大症，非请中医诊治不为功，鄙人居第三者地位，根据事实和自身之试验，认定中医药极有提倡之价值与必要，万无废止之可能与理由，希望医药界同志一致努力，不难达到最后之目的”云云。（二)、总商会代表 林康侯 君略称：“中医的好处完全是精神的，外国的技艺是机械的，无论如何，精神的终是胜过机械的。再者，取缔中医，势必连带推翻中药，提倡西药，无异提倡帝国主义。末后并谓，中医药界联合起来，反抗经济侵略，总商会愿取一致行动”云云。（三)、 石芝坤 君略称：“保存国医国药办法，须分对内对外二种，对内宜设学校，以
谋中医学术上之统一，对外则宜团结一致，坚持到底”云云。（四)、闸北商会代表 方椒柏 君略称：“今日之会，实为我国医药界空前盛会，鄙人希望中医界协力进取，亦许将来可以拿我中医之法、中国之药，去治外国人的病”云云。（五)、各路商界联合会代表 邬志豪 君略称：“中医学理最为精细，药品亦极可靠，至西药之所以突飞猛进者，因其广告力甚大，往往十文之物，六七文用之于广告费，本钱只有一二文”云云。（六)、国货维持会代表 王介安 君略称：“国货至今日已已被西商侵略无遗，向者以为中药这项国货决然无虞，不料政府还要把他摧残，假如把国货的命脉革完，岂不是国将不国，我希望政府顺从民意，提倡国货之中医中药”云云。其他又有姚子让、陶乐琴、胡安文、钱龙章、陶文波、蒋正炳、祝味菊、陆渊雷等，均有热烈之演词，听者莫不动容，热血高升，鼓掌如雷。末有各医团代表演说，各省民众热烈提倡中医之情形，以及今后之方针，及主席致答辞，遂摄影，呼口号“拥护全国医药团体代表大会、全国医药两界团结起来、提倡中国医药即是保存文化经济、打倒余汪提案就是打倒帝国主义、中国医药万岁……”而散。
重要之提案 杭州中医协会提议，谓全国中医药团体之团结，与此次之全国代表大会为空前未有之首举。我中医药界受人摧残，至于如此，实堪痛心。今日为我们代表大会开幕之第一日，我们中医药界同人，应以今日为纪念日，亦即三一七为我们今后永久之纪念日云。当经全场鼓掌，赞成以三一七为中医药界大团结之纪念日。次主席张梅庵致答词，呼口号、摄影、散会，时以五下矣。
大会之口号 （1)提倡中国医药，就是保全中国文化经济；（2)打倒余汪提案，就是打倒帝国主义；（3)全国中医药两界团结起来；（4)拥护全国中医药代表大会；（5)中国医药万岁……。
会议开了三天，通过决议，派遣团前往南京向国民政府请愿。与会代表一致推举上海著名老中医謝利恒为团长，其余四位代表是上海青年名医陈存仁、南京名老中医隋翰英、上海名中医蒋文芳、上海中药业代表张梅庵，另有上海名中医张赞臣、岑志良志愿随团到南京作联络服务工作。1929年3月21日，“医药救亡请愿团”乘火车到南京，车站上早有数千中医界人士及各界支持中医的人士列队欢迎，场面热烈而感人。代表团抵达南京后，马不停蹄地向国民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国民政府、行政院、立法院、卫生部、教育部等单位请愿，要求撤销废止中医提案，这场官司一直打倒蒋介石那里。
由于全国中医界的据理力争，通过请愿团数日的奔波及全国民众的舆论支持，国民政府自知民愿难违，不得不做出让步将废止中医案搁置起来。这场关涉数万中医生存的废止中医案，闹腾了整个医界与政界，最终以中医界的暂时胜利而收场。中医界为了纪念这次胜利，根据上海总商会集会第一天的日期，将3月17日定为“国医节”。国医节一直纪念到新中国成立之初。
“国医节”是一面历史透镜，折射出中国传统医学的命运和一段挥之不去的记忆。
注释：
[1]陈存仁：《银元时代生活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11页。
[2]关于这次大会的代表人数，有关当事人的回忆和《申报》上的报道有一些出入。会议发起人之一陈存仁回忆，3月17日与会的各地代表281人，《申报》报道262人。参见陈存仁著《银元时代生活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20页，以及1929年3月18日《申报》。
－－－－－－－－－－－“国医节”是一面历史透镜，折射出中国传统医学的命运和一段挥之不去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