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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黄密室:李一非常道


学员与李一的合照(大食)
     李一  道,可道,非常道

  本刊记者 陈彦炜  发自缙云山

  图/本刊记者  大食(除署名外)

  他有弟子3万,其中包括马云、王菲、李亚鹏、杨锦麟、梁冬等人

  15年前,还是杭州电子科技大学讲师的马云访美,第一次听说并亲身体验了“互联网”这个玩意儿。回国后,他创办了一家名叫“中国黄页”的网站,并极力推销,无奈境遇凄凉。这一年末,他结识了比自己小两岁的杭州同乡樊馨蔓,央视《东方时空》的纪录片导演。

  那时候,樊不懂马云口中不断提及的“网络商业模式”为何物,但仍为其拍摄了一集电视片。《书生马云》在央视一套播出后,这个长相颇有些特点的小个子男人开始进入了公众视野。

  3年后,“阿里巴巴”问世。其后,它逐渐发展成为全球最大的B2B网站之一,马云本人亦逐渐变得家喻户晓。金钱、荣誉、地位,还有烦恼、惶惑、亚健康,接踵而至。彼时,他44岁。

  樊馨蔓及其丈夫张纪中决定:带马云上趟山。

  2008年的一天,他们飞抵重庆,随后驱车直驶位于北碚的缙云山绍龙观。在那里,马云认识了生于1969年的道长李一。

  之后,马云又上过两次山。樊馨蔓说,马云到达缙云山顶的白云观后,严格地遵守一切规定:手机关闭,电脑关闭,互联网关闭;不看书、不说话,哪怕是肢体语言也不可以。他就这样在山上待过8天,终日里只能面对墙壁上一幅幅道教修炼题材的图画。

  这种生活,有一个你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闭关。这是带有宗教属性的概念,fo、道皆有,要求“摒绝一切,自己进行长时间的静坐和入定”。

  和马云他们“志趣相同”的,还有李亚鹏、王菲夫妇,他们最近一次登缙云是在去年,与世隔绝了整整9天。

  若用世俗的眼光和尺度加以统计,前往缙云山闭关的“名人”们,数量早已过百,并仍在不断增加。而“上山”的企业家群体,则要更加庞大。

  浸yin在名利场中太久的他们,渴望切换另一种气场。

  历史上,缙云山与四川青城山、峨眉山并称为蜀中三大宗教名山。道教典籍记载:张道陵天师、陈抟老祖和张三丰祖师都曾在此山修行。1930年秋,近代fo学泰斗太虚法师于缙云山创立世界fo学苑汉藏教理院,发起过“人生fo教”改革运动。缙云寺现今仍完好保存着宋太宗诵读过的24部梵经。

  十年浩劫,缙云山变得满目疮痍。它的名声与另两座山相比,悬殊渐大。

  1998年,不到30岁的道士李一上山,发心恢复重建位于缙云半山的绍龙观。

  这是一座始建于明成化年间的正一派道场,抗战时曾被作为“北泉慈幼院”,收养孤儿逾千。等到李一来的时候,绍龙观连一堵相对完好的墙体都绝难找到了。

  李一当时没有钱。光靠山里道教信众的功德,要想建成一座辉煌的宫观,断不可能。重庆宗教局的一位人士说,李一后来申请了国家贷款。为了省钱,他带着弟子们“又做木匠又做瓦匠”。

  当地的农民对这位闯入他们生活的道士并不欢迎,而政府不同机构则先后下发过7次各种名目的停工通知书。

  没有人可以预见:10年以后,李一和他的道观,能够重新“捧红”早已式微、被人淡忘的缙云山。

  北京一位商人说,李一颇有“总裁缘”。他每做一件大事,背后总会有企业家鼎力相助。事实上,早在1993年,李一便发起过“寻访南中国龙脉”的徒步行动。当年,名噪一方的重庆国光集团总裁刘宗朝看中了这个活动,出资赞助并将其命名为“国光探险队”。行经湖北神农架的时候,70余家媒体跑了过来,“炒作”他们是在“寻找野人”。这是李一第一次直面媒体和企业家。

  重建绍龙观,最终仍由企业家出面相助。重庆本土的一位商人,一次就拿出了300多万;时任四川省证券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的甘全中也贡献了一笔数额着实不小的“善款”,因为李一为他治过病。“道医”表面上销匿了许多年;其实,他们一直在特定地域和特定人群中若隐若现。历史上,很多道士与世俗的渊源,正来自于医。而当下已成潮流的所谓“养生”概念,最早也出自道家经卷。后来,甘全中索性专心护法,出任缙云山道教协会的副会长。

  道长与名流富贾走得近,并非现代才有。道教自古就将“法”、“财”、“侣”、“地”列为修行所必须的四大要素,“财”显居第二。道教研究专家、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博导宫哲兵教授告诉本刊记者,自古便有“道商”一说,专指信仰道教并能给予其物质支持的商人群体。在南中国的赣、川、苏、闽、粤,“道商”曾盛极一时。

  当下,由于风水、堪舆文化的复兴,道商在地产界的分布甚广。而中国著名的CEO中,SOHO的潘石屹、阿里巴巴的马云、海尔的张瑞敏、中原地产的施永青、成都恩威的薛永新、福耀集团的曹德旺等,皆为道商或fo道双修。

  今天,道长李一的皈依弟子超过3万,一半正在商界;而在另一半中,政界、演艺界、学界的精英亦不乏其人。

  湖北省道教协会会长、武汉长春观方丈吴诚真对当下“道”的“贵族化复兴”有过如下表述:

  曾经在中国人心中最根深蒂固的道家文化,如今被绝大多数人所淡忘。然而,在中产以上的精英阶层里,一种道风回归的迹象开始明朗。不一定是信仰这种宗教,而是去接纳和体悟一种不同的生存方式与状态:放下名利,放下欲求,放下虚妄,活个清静自然。他们施舍金钱的目的,也是为了换取一种让内心宁静的东西。

  赵佳(化名)是巴蜀女人,早年随夫去广东沿海创业,挣下了过亿的身家。钱不再是问题,她开始关注自己和家人的身体,每年花在健身、足疗、SPA上的费用,接近10万。这两年,她有些厌烦闹市聒噪的生活,就去近郊买了一套海景别墅;到了晚上,她喜欢搬个瑜伽垫子,在家里宽大的露台上面朝大海,“天人合一”。

  如此,赵佳还是觉得不够:生活中,似乎就是缺少了一点什么东西。它不是钱,不是房子,不是豪华车,也不是头等舱。

  她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上面所说的那些,曾经是自己风餐露宿、披星戴月的目标。现在,它们都唾手可得;可是,在短暂的满足乃至膨胀过后,赵佳感到愈发的空虚。

  去年底,赵在深圳中心书城翻到一本名叫《世上是不是有神仙》的书,作者樊馨蔓。赵佳看过几届樊执导的《感动中国》,她无法想象这么个严肃节目操刀者,写的书听起来那么神神叨叨。

  赵用一个晚上读完了书,然后就失眠了。

  樊用大量笔墨描写的,是自己上缙云山“服气辟谷”(利用气息供给能量,连续多日不食,从而达到身体重启)的经历,而这是赵读大学时才从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中看到的词语。她并不相信这项古老的养生道法能产生书中种种意想不到的奇异效果。但是,她对樊所记录的那段暂别红尘的生活向往不已。

  半年后,赵佳下了决心,将手中所有的项目、拜会、宴请安排通通取消,腾出5个整天的时间,上缙云山参加“道家五日养生班”。她的身体并没有到罹患绝症的程度,所以没有动过要铁心“辟谷”的念头;她也没弄明白“闭关”究竟为何物,要是天天过“牢房”般的生活,自己会觉着瘆得慌。报个班学习下,一探究竟,并在青山绿水间过几天神仙日子,成为她此行的目的。

  这期养生班与女子班常常合班上课。学员成分以企业家、企业家父母或家属、海外大学教授、医生、官员、高级白领以及富裕的退休老人为主,彼此则互称“仙友”。他们主要来自北京、上海、广东、江浙、成渝和美国。

  赵佳来报到的时候,戴一副ARMANI的墨镜,提着GUCCI的坤包,拉着LV大标旅行箱。开班后,这些要全部“放下”。所有的人会穿着统一发放的中式盘扣的麻布衣服,宽大素朴,无拘无束;中途不允许使用手机;三餐一律从简,严格限制进食数量;居住条件基本相当于一家经济型酒店,由于热水有限,洗澡成为奢侈。没有网络,没有娱乐。

  清晨6点10分,带班师兄常渊开始逐一敲门叫醒,20分钟盥洗后,赵佳和众仙友们开始在住处顶楼的空地上“站桩”。这是一种道家修养的方法,也是中国武术普遍采用的筑基手段:两脚开步同肩宽,两膝微曲,两臂曲抱于胸前,双手距离约10厘米并十指相对,舌顶上颚。

  “站桩”要求绝对安静,几乎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赵佳双目微闭,立在那儿足足40分钟。乐声响起,经忏悠悠,檀香味隐隐绰绰飘来。赵佳觉得,什么奢侈的享受都抵不上眼前。

  虽然大家并不信仰道教,有一部分学员甚至在山下信仰的是基督教、天主教或者fo教;但是,他们对缙云山课程中营造出的一种道教独有的仪式感,并不排斥,一律照做,而且相当虔诚。

  仙友们彼此见面时,会复古般打个稽首,并互道一声“无量寿福”,见李一则呼“天尊慈悲”。用餐前齐诵斋咒:五星之气,六甲之精,三真天仓,青云常盈,黄父赤子,守中无倾。每口饭菜要嚼36下,禁言语,吃完要低头念结斋咒。上午或者下午,大家要端坐于蒲团之上,右手握毛笔,左手悬空打“三清印”,在黄表纸上恭敬地抄录《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抄经要求苛刻,倘若错写一处,便要重头再来;每抄完一字,就在心中默念“无量寿福”。抄经前,要在老君像前净手礼香;抄经毕,会念诵一段规定的咒语。

  在俗世之中,他们属于社会的精英阶层,不少人已经步入上流社会,习惯了呼风唤雨、前簇后拥。突然间,举手投足、吃喝拉撒都被禁锢住,而且,是以神灵的名义要求你服从,用仪式感的庄严要求你敬畏。

  赵佳说,这种规矩,没有束缚感,反倒逐渐成为一种内心深处的唤醒与依赖。而另一位“仙友”、来自北京的高级白领杨艳,平素工作紧张,少有闲隙,身心俱疲;上山过了几天“人间蒸发”的日子后,她觉得那是在“荡涤心灵”。

  有课可上、有“仙友”相伴,赵佳们并不算孤独。相比之下,马云他们所热衷的“闭关”,则要寂静许多。

  不少人在经历养生班几日的“修炼”后,都渴望有朝一日能上到缙云山顶的白云观,闭关或者辟谷。大家容易认为,马云、王菲他们在山顶的修行,会比常人“高级”。

  “高级”与否无法评判,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的日子要更加清苦。

  在山上的日子里,王菲、李亚鹏曾随樊馨蔓上过缙云山。当时,王菲是听从张纪中的建议,去道观安胎,前后一共住了半个月,每天以山中的新鲜蔬菜、水果进补。

  再后来上山,王菲、李亚鹏连招呼吃饭都改用摇铃示意,避免一切交流,彼此肢体更是不能有任何的触碰。早上5点就要起床,晚间10点准时止静休息,每天还要保证药物熏足烫脚半小时,温度会不断升高,据称可以逼出体内沉积的毒素。在饮食以鲜香麻辣著称的山城重庆,王菲夫妇的食谱却十分的清淡,每天总共5个菜,荤腥很少,并杜绝吃糖。进食时,要绝对遵守“细嚼36口,禁言语”的规定,吃饭时间要花费40分钟左右。

  樊馨蔓透露,李亚鹏在缙云山还尝试过辟谷,但是王菲由于身体原因,被李一道长婉拒。

  同样是闭关清修,各人亦会有不同的偏好。

  马云在山上的时候,尤其喜欢静坐抄经。每天,他要把大量的时间用在誊写《常清静经》上:“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既著万物,即生探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刚开始时,马云写下的每个字都很大;越到后来,黄表纸上呈现的皆是规整的蝇头小楷。

  常渊告诉我,“到马云这个层次的上山者,往往会相当遵守我们定下的规矩,并以此为喜乐。但是千万富翁量级,有些人还是会提出这样那样的意见。比如,希望加点好菜,或者偶尔响两声手机。”常渊来自宁波,大学读了两年就退学,出来开过跆拳道馆,做过营养咨询师。后来,他听说了缙云山,便上来做了一年义工,最终留了下来。

  2007年底,凤凰卫视中文台执行台长刘春介绍杨锦麟去缙云山闭关。杨锦麟笑称:“刘春知道我为凤凰打工,干的尽是苦活、累活,血压也随之增高不少,希望我能觅个清静处适当疗养休整一番,我能体察他的好意。”接下来,杨与李一开始了手机短信往来,并定下上山行程,却被汶川地震和陈云林、江丙坤首次台北会谈两件大事搁浅。紧接着,江苏省道教协会会长、茅山道院住持杨世华,以及凤凰同事窦文涛、梁文道、王鲁湘又向杨锦麟推荐了缙云山。此间,道长李一坐上了凤凰的主播台,与窦、梁一起“锵锵三人行”。

  去年7月,杨锦麟正式行走缙云山。“赴港谋生二十余年,从来没有一次是这样出门的:关闭手机,不看电视,不带电脑,不上网络。”

  他在博客中如此记录:“换上统一的练功服装之后,每个人都一样。这个班的成员,非富则贵,社会上都有一定的地位,多半属于中产阶级收入,学历普遍高,甚有夫妻同行,或举家同修者。最大年龄八十岁,也有七十岁,六十岁不等,普遍年龄在四五十岁之间。可以印证的是,心力交瘁,身心疲惫的,不止我一个人。”

  杨锦麟后来听说,与自己一起上山的仙友们,结束修行的那天晚上,在白云观附近的农家乐摆下了两桌筵席,以庆贺“受苦”完结。大吃大嚼一番后,居然有数人出现不同程度的肠胃不适。这种“离苦”,未必“得乐”。他最终感念这段神奇的行走:“一墙之内就是出家人修行之处,一念之差就是红尘滚滚。常清静,不易为。”

  已经离开凤凰卫视多年,后来在百度任职副总裁,如今专心国学传播的梁冬,在我们上山前刚刚结束了7日闭关。他距离前一次上山,才刚满两个月。这位原先在屏幕上蹦蹦跶跶的娱乐达人,如今头发剃了,胡子刮了,穿麻布衣裳,系盘扣,踏老北京布鞋。2007年初,百度公关危机时,烦恼无常的他去到印度国的鹿野苑——相传释迦牟尼fo讲经说法的地方,找了一棵树坐下,一直坐到泪流满面。后来,他经人介绍上了缙云山。现在,梁冬经常性地做些清修和行走。李一说:“梁冬变了,比以前安静。”

  赵佳下山以后,推荐了自己的丈夫和亲友择日清修。她说身边的很多生意人,状态与自己先前类似:是骄奢yin逸的“人上人”, 是权力、资本、色欲的奴隶;无法再欣赏自然的美,看见树林以为那是木材,看见动物只知那是美味。

  现在,赵佳的很多习惯又不可抗拒地恢复如旧了。比如熬夜、暴饮暴食;比如欲望、贪婪。她无法逃避很多东西,但对下一次修行的到来存有期待。她说,目前自己还不会成为一名道商,因为对一些事情仍然琢磨不透。

  尽管李一说自己没有刻意走近某一个群体,但同为商人,赵佳觉得,马云等名人大腕儿,实际上更具有亲近李一的天然优势。“上山修炼是一回事,花钱也不在乎。但作为道商即意味着信仰,这不是闹着玩的。” 另一位修行者王春竹(化名),是来自美国的华裔、生物医药学教授,也认为,商业气息当属正常,“美国也有类似的情况”,但前提应当是“产业的归产业,宗教的归宗教”。

  李强调,两年来,作为闭关修行中心的山顶白云观地宫,一直长期免费开放。修行指导与食宿全部由宫观供养,目前已有近千人次在缙云山免费坐圜修行。并且,修行中心无宗教、门派之见,面向世间所有渴望静修的人们。而绍龙观的体验式项目“三日观”,也仅收取食宿费用。

  赵佳的一位渠道商朋友后来告诉她,如果没有笃定的宗教信仰,只是希望短暂地告别红尘、关注自我、洗礼灵魂,其实还有很多选择可以尝试。最终,赵佳还是更热衷于上山。她心目中的清修就不该在市肆,而是寄情山泽的一番“逍遥游”。因为“仙”字的写法,就是“人在山中”。

  不过,赵佳的公婆还是拒绝了儿媳妇的邀请,理由是唯一的:“国学院报班费用过于昂贵。”至于“闭关”和“辟谷”,他们表示不能理解。而结课才不到半个月的杨艳,7月初又利用假期,再度踏上了缙云之旅。

  
(感谢何伊凡、裴永忠、刘星对本文采写提供帮助)


我没有明天,也没有昨天

  ——对话李一道长

  本刊记者 陈彦炜  发自缙云山

  图/本刊记者  大食

  “道”的修炼并不是希望让大家真正意义上去信仰一个生命以外的东西,它是希望你认识自己

  道家向来崇尚“无为而治”。以凡夫的标准度量,李一却属“有为”之辈。

  2003年,中国首届“养生门类学术研讨会”于绍龙观召开,古缙云山“养生名山”的称谓,在李一手上失而复得。

  时下,李一经常在荧屏露脸。凤凰卫视的多档节目,以及收视率颇高的湖南卫视《天天向上》,都有其高谈阔论的身影。他此前还兼任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和马来西亚吉隆坡中医学院教授。上个月,在刚刚结束的中国道教协会第八次全国代表会议上,李一从重庆市道教协会副会长直接升任为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

  解读李一也许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很多时候,李一并不配合或者并不愿意你抵达他的内心深处。

  王春竹特意请了学术年假,希望与李一能有一次充分的对话,甚至“辩论”。但是,李一太忙了,这一期班他上了两节课,回答了王一个问题,便匆匆飞往北京。课程结束后,王对几天清修的安静日子感到“神清气爽”,但对李一的评价留有余地。“我觉得道长是位智者,但不够坦然。可能我的态度是武断的,因为他没有时间让我真正走近。”

  众“仙友”结课后,对李一至少存在四种态度。

  有人是崇拜心。他们奉李一为神仙。他们仰视,并且敬畏。马云就觉得,“几百年才会出一位李一道长。若假以时日,他完全可以比肩南怀瑾和星云大师。”

  有人是痴狂心。他们觉得道长更像是个明星。首先,他的身边本来就不乏明星;其次,他出镜、出书,走到哪里,总要围上一群索要合影或者签名的粉丝。

  有人是质疑心。道教,自古修的是“无为”,念的是“常清静”。现在的缙云山风生水起、如火如荼,李一意欲何为?

  有人是唾弃心。李一是不是一个高级的张悟本?天价学费的背后,是不是又一出借宗教敛钱财的闹剧?

  总共两个下午,一个清晨,一个晚上,李一就坐在我旁边。他对我所转述的这些评价,并不惊讶,早就了然于心。

  事实上,在与李一对话时,总有一层隔膜笼罩在中间,不可捅破。问及一些世俗化的敏感问题,他常以“不能讲”、“不能说”、“不自然”,跳跃过我的问题。站在道家的角度,这或许是玄意,是“道可道,非常道”。而以现实的感观理解,这基本等同于“无可奉告”。

  吴心道长说,师父从来就没有变过。世间的人把道士的生活想象成花源,其实我们也用手机、上网、坐飞机,道士必须与时俱进。至于钱,“师父根本不需要钱”,这么多年来,“师父还是住的那间屋子,吃饭有时候就是一碗面”。

  重庆一位官员觉得,李一怎么没变?多年以前,上山见他是件很容易的事儿;现在,要么听他讲课,要么一次次上山又一次次无功而返。“太有名了,就难以到达。”

  成为你自己,信仰你自己

  人物周刊:来缙云山清修的,不少已是物质世界中的成功者。比如企业家,比如名流。从现实情况看,他们比普罗大众更热衷,也更急迫地希望到达某种安宁。你如何理解并评价这个现象?

  李一:很多人会把成功人士定义为拥有了多少社会财富,用物化的标准来衡量他。到了一定程度以后,他们就会发现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叫障碍,也叫瓶颈。一个企业要突破瓶颈首先是企业家要突破自己人生的瓶颈。这又需要两个东西,格局和境界。你需要到达,那么就可以来修炼。我们是给他提供一个环境,让他去认识自我。

  人物周刊:据我所知,有不少人也是想来寻求一种信仰,一种灵魂的安放。

  李一:你说的是一个客观存在,这个客观存在没什么不好的,也没什么好的。问题的焦点在于,如何消除他们内在的不安、内在的紧张和内在的生命的缺失。他们已经很难从外在物欲的满足中感到真正的快乐了。以前可能挣到1000块钱就觉得很快乐,后来1000万都不觉得有什么意义;以前吃到一点稍微好点儿的四喜丸子都觉得很快乐,也许到今天,满桌琳琅的菜品都唤不起那个食欲。

  人物周刊:这种客观存在的根基在哪里?

  李一:缺乏对自我的了解。他把所谓对自我的满足变成了对欲望的满足,而欲望是没有止境的。人们需要寻求生命的终极意义、真正意义,就是需要去认识自己。 “道”的修炼并不是希望让大家真正意义上去信仰一个生命以外的东西,它是希望你认识自己,信仰自己生命中最本质的意义。

  人物周刊:那么,你以为生命中最本质的意义是什么呢?

  李一:成为你自己。

  人物周刊:很多人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但是,三天五天之后,他就回归到物质世界中,继续烦恼。

  李一:不需要克服。我们只管播种,有人也许会当下就改变了,有人会慢一点,有人甚至到这里来之后觉得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没关系,都很好。他听到了,听过了,就行了。也许隔了10年,20年,30年,在那个细雨霏霏的早上,他回首拿着那杯酒的时候,一下子就明白了。

  人物周刊:我和上缙云清修的学员聊天,不少人告诉我,他们对信仰的概念就是缺失;而且他们承认,这或许是导致他们于商场、官场、名利场中无所畏惧、为所欲为,甚至不分善恶、失去道德底线的诱因之一。你是否赞同这样的观点?

  李一: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这个痛苦的过程即将过去。

  人物周刊:这种信仰缺失是如何形成的?

  李一:它是近现代的,从新文化运动开始,到文化大革命“破四旧”,这个是显而易见的。为什么台湾的华人没有出现这种状况呢?因为他们没有“破四旧”啊,没有出现过一度把神像砸了,把庙毁了,它没有这个过程。

  人物周刊:那么,你觉得信仰是什么。具体来说,就是去信什么,仰什么?

  李一:西方意义的信仰就是认为心有了归宿,它宁静了,淡定了,有根了,减少了浮躁。东方的信仰不一样,我们不会去仰什么别的,东方的信仰是只要信自己,认识自己。现在我们缺少了认识自己的链条,这个和传统文化有点格格不入,是现代造成的。

  我想提供的是教育

  人物周刊:到国学院听课、修行,需要负担一笔不小的费用。有人认为,这挡住了物质世界的贫瘠者追求精神世界富有的道路。

  李一:现在社会上沸沸扬扬地就讲到了我们缙云山的各种各样弘道的方式,其实大部分和道观没有关系,都是为了弘道进行的一些方便法门。和我有关的活动大体有这样四类,第一类就是社会各种层面上邀请我们去做的一些演讲,一些传播活动。第二类就是一些友好的关联单位,像北大、清华、中欧EMBA的邀请。第三就是缙云山这个圈子内的友好机构,比方说国学院、研究院、养生会馆、养生旅游公司,它们是友好单位、邀请单位、关联单位。第四就是绍龙观、白云观本体。真正绍龙观办的班就只有一个3日的闭关,整个学费是免的,吃住自理。上面的白云观是供养修行人的,吃住、学费全免,宫观就是这样的。但是还有很多是收费很高的,高到什么程度,我自己不知道。

  人物周刊:为什么修行还要分出层次来,收费的、不收费的?

  李一:主要是为了社会的需求。假定每个人都愿意到庙宇里面来过庙宇的生活,其实另外的3个层级全部都可以不做,上山来就行了。但是很多人挑剔啊!有抽水马桶没有,有席梦思没有?一个人又要讲究一些物质生活条件,他又要到山上来,如果说山上没有这个条件,我们就说不接受你,实际上这个“道”就不用弘了。所以我们现在分了很多级,愿意过庙宇生活的,那你来,我们供养你。上面白云观一分钱都不收;绍龙观呢,旁边有鉴湖宾馆,你就付食宿费用,但是教学是免费的。如果有的人需要这样那样的条件,我们还不收费,那我们的钱从哪儿来呢?所以就必然会针对这一批人去收费。

  人物周刊:你是一位道长,但是你的白云观未来将会打造成不分宗教的修行中心。

  李一:“道”是相通的,各个宗教也都是相通的。我们只区分正教和邪教,不区分宗教派别。大家都是在这里面获得生命的成就,干嘛要去区分宗教呢?我认为各个宗教所指向的都是一个大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面,宇宙生命是和谐的,既然是和谐的,它就是不分家的。

  人物周刊:我听国学院的人说,你希望将缙云山打造成一所大学,第一年来修什么,第二年来修什么,第十年来修什么,有这么一个计划,最终到达终身修行。

  李一:“道”本来就是一种教育,它不一定是一所大学。“大学”二字,很容易让人们将我们与世俗的“大学”结合在一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觉得索然无味。

  人物周刊:看来,你不认同世俗的大学。

  李一:我没有看到他们在教育,他们只是知识技能的培训。他们在育人吗?对人格的成长、人性的复归,对群体化的教育花了多少功夫呢?人最重要的应该是学会生命的教育、生命的保护、生命的养护,应该学会怎么去做人,怎么去处事。这些在它的百分制考试中是最重要的吗?应该不是吧?所以他只是在教知识和技能,叫知识技能培训中心是很合适的。教育嘛,育就要育人啊,没看到。

  人物周刊:没有智慧?

  李一:我也不是说这个话。我觉得现代学校的知识技能培训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它不是教育。

  人物周刊:那么,绍龙观提供的就是教育吗?

  李一:我们是师承制的,从人开始的,教会人去了解生命吧。

  养生被重大误读,无法隐忍

  人物周刊:你们的课程中有很多是关于养生的。中国养生的概念确源于道家。但现在的养生市场鱼龙混杂,前面刚出了张悟本,再前面还有各路神医。所以,不少人觉得养生在异化、在产业化,甚至娱乐化。

  李一:我对张悟本不太了解,所以不能过多地谈他。但是我可以谈为什么我们要去做这个养生。确实,养生这个词是道家提出来的,最早见于道家典籍,但是很遗憾,养生现在被人误读了。有人问我,道家讲清静无为,为什么你们现在做道教养生,还做得如火如荼,缙云山上也不太清静了,这么多人蜂拥而至。

  人物周刊:有人引用老子的话批判你,《道德经》说“不敢为天下先”,你的太多行为,是在“敢为天下先”。

  李一:《道德经》是说“吾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首先讲的就是慈,如果说又能慈又能俭,那我们就可以不为天下先。但是它是矛盾的啊。什么是慈呢?实际上讲的是慈悲,讲的是济世。我们要对社会有用,对社会有帮助,要满足社会的需求,社会上有这么多的烦恼我们要去解决。养生现在被重大地误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说我们不出来把最早道家提出来的养生概念还原给社会,那么它对人们的身心必然有很大的破坏。这样一个养生狂潮下的隐忧,一个道长知而不救,那不是慈。慈是排在“不敢为天下先”的前面,所以我们不能不选择站出来,以正视听。现代人把养生误读成什么样子呢,他们把“养生”当成“养身”去了。所有的方式无非就是告诉你什么,然后怎么去锻炼身体,或者给你教一点按摩点穴方式。生命曾几何时变成了身体?

  人物周刊:这种“养身”对人有益处吗?

  李一:在解决某个点上它有一定的作用,不能说益处。譬方讲,在感冒的时候我们会用阿司匹林,会用青霉素,如果说只是针对感冒这件事儿来讲,它是有作用的,但是你看看那个毒副作用呢,联系到整个生命体来讲,那就是有害的。养生应当是对整个生命的爱护和滋养。我们如果把生命体的养护理解成了做什么运动,做什么锻炼,那么你看看,职业运动员长寿吗?还有要吃这样、吃那样的问题,据说吃得很多物品都涨价了。

  人物周刊:这就是很多人信奉的真理,叫药补不如食补。正如你所说,现在很多食材价格普涨。

  李一:没有一个东西是可以固定的,从宗教意义上讲这叫执着。对于食,我想多谈一点。道教的《阴符经》里面用6个字就把它讲清楚了,叫“食其时百骸理”。吃这个时期、这个时令、这个季节、这个地方的东西,千万不能因为你的欲望偏要在冬天去吃西瓜,然后去扭曲,搞转基因的东西,这是有害的。现在的养身,让某一个东西长吃不衰,这就是不正确的。

  我只有今天,没有昨天和明天

  人物周刊:道家崇尚“无为”,很多人觉得,你现在相当“有为”。

  李一:“无为”就来自生活,来自生命,它是自然的最重要的体现,它从来没有以那种冲突的方式存在,冲突是我们内在的观念,是欲望。

  人物周刊:你没有欲望吗?

  李一:不是,一个没有欲望的人是可怕的;是不要惑于欲望,不要迷于欲望,不要被欲望所制。

  人物周刊:那你的欲望是什么?

  李一:最根本地表达我。所以我是无欲之欲,我是无为的。

  人物周刊:那么,你会有困惑吗?

  李一:我很愉快地跟你谈话,如此而已。

  人物周刊:我在机场的书店看过一些你讲课的DVD光盘,老板告诉我,有一阵子卖得很火。

  李一:我已经忘记这件事儿了。

  人物周刊:这些光盘,包括书,它的价钱卖得并不便宜。

  李一:这个和我没关系,这是发行公司和出版公司的事情,我只是去做了一个讲解。

  人物周刊:你本人会有一笔丰厚的收入吗?

  李一:从来没有。到现在为止,我的讲学费用和出书费用都是在道观里面,我既不知道它的数额是多少,也从来没有到过我的包里面。

人物周刊:道长,你是缘何而入道门?

  李一:我出生在一个道教的世家,父亲就是道士。3岁的时候,我得了病,然后就被抱进了道观。所以回答你这个问题,从宗教的角度上讲,那是宿世因缘;从现代意义上讲,我入道是没有选择的,不是因为什么而去入道,当我有这个识别能力可以去选择之前已经入道了,已经和道走得很深远了。是“道”帮我疗伤,从我身体的疾病开始,到我人生的成长,我明白它的时候已经和它分不开了。

  人物周刊:当下中国,fo教、基督教的角色要比道教强势一些。不是宗教本身的强势,而是众生在吸纳以及信仰方面,中国唯一的本土宗教道教在明显式微。这一点,你是否赞同?

  李一: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它和各个宗教自己教义的弘传,和与社会的融入是成正比的。当然,它也和历史的原因、历史的过程有相关联性。

  人物周刊:社会上对缙云山近年来的动作褒贬不一,从你的角度出发,你希望缙云山道场在当下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李一:缙云山、绍龙观所要承载的,是帮助中国的时代记忆与传统文化的复苏找到一些媒介。比方说,如何把“道”翻译出去。“道”和“道教”不同,“道”其实本来就是生活的全部。但是到今天为止,我们很难想起我们的生活和道有什么关联。

  人物周刊:鲁迅说,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基在于“道”。但是现在,用你的话讲,“道”已经需要翻译了。

  李一:现在,当一个道长在我们身边走过的时候,我们会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咦,来了位道长”,我们甚至会好奇他的言行举止。当我们偶然拿到一本“道”的书籍的时候,我们会带着各种表情来看它。“道”真的需要被翻译,因为我们是如此地离不开它但是又如此地陌生。

  人物周刊:为何讲“我们如此地离不开它”?你今天的坚定,底气来自哪里?

  李一:我的底气来源于,“道”的思想可以是生活的全部,它只需要被唤醒,而不需要被增加。如果说我需要告诉你什么,那你的接收是会有选择性的,而且还要看你是不是需要被接收。但问题是,“道”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们不可能脱离道生活,我们只是在经过某个状况之后忘记它的名字了,但它一直都在。比方说,把一个企业经营好了,我们会说他管理有“道”;你的人际关系蛮好,无非是处事有“道”;你赚到钱叫生财有“道”;喝个茶也叫茶“道”。

  人物周刊:那么,你自己是一个翻译者,还是一个弘道者、传教者?

  李一:我很怕别人误解我是一种施与者,这会是未来很大的一个困惑。人们容易觉得,好像这几个就是普渡众生的,这个定义是不对的。

  人物周刊:对的定义是什么样的?

  李一:对就是我们其实是在协助大家明白自己。但是我希望不要把这种行为定位成:这是一个天外的来客,他把道法普渡给了世间,他是什么什么的化身。这种情况就是已经把生命和自己分开了。

  人物周刊:你会关注时事吗,红尘中事?

  李一:当然关注,比如说这几天我在关注足球。

  人物周刊:你看世界杯时,关注的是球场上的什么?

  李一:能量在变化,能量在转换,如此而已。

  人物周刊:你现在还会坚持一种清苦的生活方式吗?尤其是下山以后。

  李一:没有去保持这种方式,随意性很大,今天遇到这个邀请方是五星级的宾馆,那就住五星级宾馆呗。对我们来讲,哪种生活方式都行。一个修行人,他不会去拒绝什么汽车啊,手机啊,但他不会因为没有这一切就觉得难受。修行是通达和自由无碍,是自由自然的这样一种状况。但是这个社会上很多人带着铠甲来的,他会说我是这个范儿,我就要这个条件。

  人物周刊:因为道教信仰神仙,所以,不少人容易觉得,名声大噪的你,是一场造神运动。你愿意成为一部分人心中所谓的神仙吗?

  李一:我更愿意认为大家都是神仙。

  人物周刊:你的心中,什么是神仙?

  李一:活出生命的真我。如果你快乐了,你就是神仙。我们需要明白自己。

  人物周刊:有人上山后,形成了对你个人的崇拜,马云说“几百年才出一个李一道长”。你希望别人崇拜自己吗?

  李一:那是向外,向外一无所有,只有不断地深入自己的内在才可能更好地达成自我。

  人物周刊:你个人的名利观是怎样的?

  李一:首先来讲不会存在一个固定的名利观,除非你把它当成一回事,它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这是没有意义的。在这样一个文化传播的时代,是一个符号,我们很少去关注如何塑造一个知名度,我觉得那是没有意义的。一切自然而然发生的、法于自然的东西都是一种存在,我们尊重存在,但是不会刻意去制造一种存在。没有一个固定的名利在这里。社会的资源和社会的财富,它就是生命以外的各种力量、各种能量的一个缘起缘落,这些东西的存在有它存在的意义,修行人在于看透这一切,超越这一切,这一切既存在又不存在,无非是闲云过隙。

  人物周刊:那么,你看透了没有?

  李一:修行人最起码的就是要摆脱它们对人的束缚。修行,一个最重要的特点是做自己的主人,而不是让外在的事物,名或者利,来做自己的主人。

  人物周刊:有人说,现在名人或者有钱人才能亲近你。

  李一:它是生命的符号,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一个的生命。

  人物周刊:你觉得自己幸福吗?

  李一:幸福不在于一个事情的存不存在,而在于你的心境中是不是有自我的矛盾。我很高兴接受你的采访,所以我今天心情很愉快。

  人物周刊:你的意思是,今天你是幸福的。

  李一:在我看来没有明天,也没有昨天。

    李一是一位道医,也是术士

  李一现象,大体是自然疗法的中国化呈现

  口述 宫哲兵  采访整理  本刊记者  陈彦炜

  从世界角度来观察宗教发展,现在有一种准宗教的、不完全强调信仰的、注重生活修行的行为现象非常值得关注。在西方乃至中国港台地区,它高度流行;在中国大陆也正在逐渐为一定人群所接受。它们让人到一个专门的机构去,短暂告别红尘,进行生命的养护和精神的安抚。这种行为,基督教称之为“灵修”;fo教有“静坐”,印度教有“冥想”,也有的机构将不同教派打通,比如印度教和基督教思想相结合,产生了不少新的行为方式。台湾、香港,这种修行工作坊相当受欢迎;而几天前我本人也在武汉参加了一个叫“怒放的生命”的项目,它将不少教派的作法精华融汇在内,开展静坐和心理治疗,并收取数千元的费用。所以,我们所关注的“李一现象”并非独创,而是近年来世界宗教流行文化的一种中国化呈现。

  中国的经济高速发展了30年,这固然极大促进了国家的高速进步,却也给国人带来了众多的遗留问题。很多所谓名利双收的成功者,付出的代价过于昂贵。他们用几十年的时间拼命地挣钱,拼命地奋斗,谋求高尚的地位、诱人的财富,最终到达忘我,从而产生身体上、生命上、精神上的疾病与痛苦,包括超越了道德伦理底线。他们敢于冒险,敢于舍身,敢于突破极致,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精神世界孤独、抑郁、畸形,渐趋崩盘,包括我本人在内。虽然我不是个商人,但是处于这个大潮流的年代,我也在透支生命,希望能抓住一切的机会,实现一定的价值回报。当这些物质层面的东西到达一个高度后,人们就需要身心疗养,身心充电,需要给予一种健康和平衡的机制来拯救。这种机制可能并不是医院。医院不让人满意,不让人放心,它甚至就是商业机构,病人对医生的信任度和满意度创下了历史最低值。那么,我们就会继续寻找,寻找“自然疗法”。“自然疗法”在西方现在也高度盛行,崇尚在自然的环境中,不要去采用西医的药物、开刀、化疗,而是采用一些全新的方式,包括修炼,来改变自己。西方国家在经历一场经济大飞跃之后,自然疗法逐渐兴盛。现在中国出现的李一现象,大体是这种自然疗法的中国化呈现。他将这种治疗和修炼,与传统宗教再相联系,更容易让中国人接受,也更具神秘气息。所以我们知道,很多人在通过各种资讯渠道知道李一和缙云山之后,就产生了想去的欲望。当然,这种欲望的达成现在需要经济基础。

  从全世界类似机构的收费情况观察,大多不会便宜。我想我们也许可以用纯粹的市场经济思维来剖析这个问题。当你的知名度越高,需求就会远远高于供给,价格自然就会上升。因为想来的人太多,而提供这种服务的太少。我只能接纳50人,你想来的就有5万人,我就必须要设立一个门槛。如此,供给与需求才能大致平衡。这是市场规律。当然,这个规律还必须取决于这个产品是不是真的很优秀,是不是货真价实。

  如果货真价实了,山上的教学办班机构又能依法纳税,那这个事情就无可非议。传统上认为宗教应同财富对立,要清贫,要远离钱物,我觉得这一点没必要苛求。合法赚钱没什么不好。香港很早就有注册风水师,收费就是高水准的,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不去欺骗。

  国外很多有名的、大的宗教机构,也是伴随着大量的财富。公司化运作也代表着某一种方向。如果有一天,你要胆敢利用这种方式去诈骗,去非法牟利,那你就沦落为邪教了。

  我现在总体(对李一)保持一种审慎存疑的态度。但是我不是说不相信能够出现一位奇人,能给一些疾病的治疗、生命的养护、心灵的慰藉、精神的救赎带来神奇的效果,我绝不排斥。我觉得,不要去轻易否定一个人,也不要去轻易相信一个人。我想,这个产品最终如果不具有让人满意的效果,很多人感觉是无功而返的时候,那么他也就会如历史上那么多神医一样,回归人间。

  具体到“道”身上,有它特定的传播优势。因为道教是中国唯一的本土宗教,自古国人便有信仰基础,并已渗透到民间骨髓。“道”的文化、概念已经在中国重新繁荣,虽然道教宗教组织本体在萎缩,但它还是具有一股强大的向上的复兴力量。

  fo教讲人生是苦难,道教讲生命是欢乐;fo教讲今生价值不如来世,道教则重视今生,重视养生和长寿。从这一点来看,道教的思想,迎合了现今社会不少有钱人的实际需求,各地其实冒出了一批所谓的养生基地,一些宣扬让生命更有价值的人物和地方。李一只是其中之一。

  《华尔街日报》前不久发表了一篇报道,题目叫《道教还有戏吗》,觉得道教徒很神秘,也越来越少,和其他宗教相比,道教毋庸置疑在式微。不过,道教中的“术”却没有式微下去。术士大受欢迎,台湾一直讲究“山医命卜相”,大陆现在越来越重新注重风水、算命占卜、养生、道医。你看现在只要有广场,早晚必定有人去打太极拳,这些都是道教的术。李一就是一位道医,当然也是术士。但他与一般术士不同之处,在于术中有道。

  从实际构成来看,现在的道教徒老化程度严重,数量萎缩,道教本身缺乏一场现代化的改革运动。这一点,fo教就很成功。宗教也存在生态,也有竞争,也存在市场经济。也许,李一的出现,他用讲演、办班、接受访问等形式让自己出名,再借助这个名来造势,从而达成弘道,这单纯对于道教而言,当然是个大好事情。

  宫哲兵,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宗教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老子道学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会长,知名道教研究专家。


来源: 南方人物周刊
-----------[导读]迄今为止此项吉尼斯世界纪录为19分钟21秒,李一的“胎息”142分钟是世界纪录的7倍。有网友因此质疑:“这位道士已经超出了哺乳类的境界,进入了爬行动物的王国?”


南都记者 张书舟 实习生 付粲然

来自重庆缙云山绍龙观的道长李一最近成了网络上的风云人物,因为他颇有仙风道骨,大讲道家养生乃至国学,据称弟子3万,其中很多都是企业家、明星大腕。某新闻杂志在最新出版的一期将他做上封面,上面写着“为什么马云、王菲、张纪中拜他为师”。

他上过凤凰卫视和湖南卫视,出过《李一养生智慧》的DVD,他看病的方式之一是把220伏的电流导入自己身体,然后“酌量”传给病人“检查身体”……

如果以上这一切都还不能让一贯情绪保持稳定的网友们震惊,那么他1997年在电视节目里表演水下憋气2小时22分钟的传奇经历却成功让网络为之一震。

迄今为止此项吉尼斯世界纪录为19分钟21秒,李一的“胎息”142分钟是世界纪录的7倍。有网友因此质疑:“这位道士已经超出了哺乳类的境界,进入了爬行动物的王国?”

被公证的“142分钟”

1997年1月19日,上海电视台的《天下第一》栏目中,当时的李军(出家后改叫李一)坐在一个看起来装满水的玻璃容器中,水看上去要比他的口鼻高,几条鱼在他身边游来游去。

随后两位身着制服的人在节目中宣布:“现在我代表上海市公证处以国家公证员的身份宣布,李军在密封的容器中的时间共计为两小时22分,以上表演过程均是真实的、有效的。上海市公证处1997年1月19日。”

这段视频在2009年4月11日凤凰卫视《文化大观园》李一主讲的那期《道家养生》中被放到了片头,解说词是:“这是他于1997年在上海一家电视台,进行的人体冬眠、水下生存表演实录,整个过程都得到了观众和公证员的见证。”主持人王鲁湘还说:“道长一再强调‘万般神通皆小技,惟有空空是大道’”。

吉尼斯纪录19分21秒

李一道长水下憋气2个多小时这一壮举在网上衍生出了多个版本,百度百科记录着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创造水下闭气生存2小时22分钟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不过据南方都市报记者查证,吉尼斯世界纪录和中国版的基尼斯纪录都没有收录李一这个142分钟的纪录,吉尼斯世界纪录目前的保持者是瑞士人科拉,今年2月份他创造了水下憋气19分21秒的吉尼斯纪录。

超出了哺乳类境界?

尽管李一道长的142分钟经过了上海市公证处的公证,但是网友却并未因此停止质疑。2009年12月18日,有网友在著名科学公益组织“科学松鼠会”的论坛中发帖对李一道长此事提问道:“水下闭气超两小时,有谁能用生物、生理、医学解释一下?”

不过并没有人能解释清楚,因此有网友回帖道:“威德尔海最长潜水时间80分钟,柯氏喙鲸85分钟,抹香鲸据说有一个半小时,爬行动物蠵10小时14分钟。答案:道士已经超出了哺乳类的境界,进入了爬行动物的王国。”

多名“弟子”否认皈依

再度把话题引爆的还是刚质疑了唐骏学历门事件的方舟子。

7月24日,方舟子发了一条微博:“某周刊吹完‘少林隐僧’就吹‘神仙’李一。‘道长李一的皈依弟子超过3万,一半正在商界;而在另一半中,政界、演艺界、学界的精英亦不乏其人。’凤凰卫视的刘春、杨锦麟、窦文涛、梁文道、王鲁湘都是‘仙友’。”

这条微博迅速被网友评论和转发,现在已经转发了1800多次,评论也超过了1000条,被提到的凤凰卫视中文台执行台长刘春还很快便在微博回应说自己认识李一,但并非其弟子。

杨锦麟上周六就在一次演讲中表示他不是李一的弟子,他说当时去缙云山是做《走读大中华》的节目。他对媒体不采访他就做报道的做法表示不满。

这也让这段超越人类极限的视频再度被关注。有网友分析节目视频中的疑点:“1.注意他的头发。如果像他那个长度的能立起来的分头,一下水,应该会趴掉,而不是继续保持立起来的状态,而且水上水下都一样。2.鱼只在他身前游。两侧和身后都没有。”不过也有自称其弟子的网友反驳质疑网友:“作为缙云山的弟子,我只想说一句,不修行的人请不要妄自判断一个修行人的好与坏,凡夫俗子都没经过一天的实证,就目地否定一切,未免太悲哀了,怀疑他请走近他。”

李一:

三个机构找我上的憋气节目

尽管13年前的视频还在,但是似乎一切都只剩下了那个视频,成了一幕罗生门。

上海市公证处听明来意后告诉南都记者,不会对除当事人外的任何人公布公证信息。

李一这个“奇迹”也在凤凰卫视的《文化大观园》中李一主讲养生的那期中放在片头,凤凰卫视主持人王鲁湘告诉南都记者:“我没有看过这个视频,那个是编导弄来的,节目开场说的话是编导给的材料。”当被问及如果不是真的,这样会不会误导观众?王鲁湘说:“我主要关注的是‘道’,养生观念。他的那些治病救人的内容,节目后来我都没有录。”

13年前上海电视台的《天下第一》如今已不复存在,当年的主持人毛威对南都记者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已经不记得这一期节目。”

而事件的主角,李一道长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则说,当年有三个机构在挖掘能水下闭气的人上节目,对于修行的人来说,只是告诉世人道家这种方式,但李一道长拒绝回答水下闭气142分钟是否真实:“我只回答你有关大众关注的一些养生的问题。”他说。

道士说

李一:胎息消耗少

他还介绍说呼吸到脚后跟可以延寿

在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节目中,李一主动提起那期节目,说那是胎息,“水下生存,在水里面两个小时不呼吸。”

在凤凰卫视《文化大观园》节目中,李一说,在胎息时,身体的能量消耗会小到极限,“你想我们为什么要呼吸呢?因为我们有新陈代谢嘛,我们越是(活动)消耗越大,比如我们长跑的时候我们的呼吸就会很急促,越是入定到很深的时候就会鼻息微微,像乌龟一样的龟息,像胎息一样。”

李一还说:“一般是呼吸以喉,就是说吸到喉出去了,有的是胸式呼吸,吸到胸出去了,有的是丹田呼吸,很长很长再出去,但是到了脚后跟,鼻息微微很长,就可以寿延很长,寿比天地。”

魔术师说

布莱恩:闭气17分几乎死亡

著名的国际论坛TED邀请过一度保持闭气世界纪录的著名魔术师大卫·布莱恩讲述他如何闭气17分4秒(2008年4月30日到2008年12月30日的吉尼斯世界纪录)。布莱恩在节目中说,医生告诉他大脑缺氧超过6分钟就会对大脑造成损伤,他曾想过用魔术的方法来达到闭气的效果,甚至想过在大腿动脉做手术接入器械以辅助作弊,最后发现只有通过反复训练才能一点点突破生理极限,经过不懈的训练以及几次几乎死亡的失败,他终于在欧普拉脱口秀中成功水下闭气达到17分4秒,刷新了当年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来源:南方都市报
-----------马云说,我到他那就是为了离开办公室,换一个环境,他说他的,我想我的。人家只是到山上去换位思考公司的事,谈何弟子。那些搞媒体的最喜欢附庸了,俗。
-----------以前还以为人类会失去"道",看来"道"果真还在源源不息,看到这样的新闻,更加加深了对"道"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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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不乐意与记者面谈,但愿意面对镜头身着道袍漫步竹林薄雾之中。(叶雨/图)



正和信徒合影的李一见到记者立刻避开。(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一个获得教籍仅4年的道士,为何被尊为“神仙”?

  他如今弟子三万,信徒无数,自称是马云、杨锦麟、王菲和李亚鹏的师父。

  他曾是杂技团长,找过野人,表演过特异功能,开过道医馆,还是诸多公司的股东和法定代表人。

  他曾涉“三乱资金”被重庆警方调查,还是一个“身无分文”无法执行赔付判决的“被执行人”。

  南方周末记者 杨继斌 实习生 雷磊 鲁韵子 发自重庆

  世上是不是有神仙?现在有答案了:有,而且就在重庆市北碚区缙云山上。

  这个答案出自一本名为《世上是不是有神仙》的书,作者为央视导演樊馨蔓,电视剧导演张纪中的夫人。书中详细叙述了作者在缙云山一座名为“绍龙观”的道观中辟谷养生等多种奇特体验及人生开悟。

  “神仙”的名字叫李一。他是绍龙观的道长,“道家养生”法门的传播者与教导者,信众们口中的“师父”;在他面前,一些虔诚的徒弟们甚至会恭敬地道一声“天尊慈悲”。

  这个答案同样似乎来自骤然间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与坊间传闻:道士李一双手导电220V进行诊疗,水下龟息闭气两小时,通过“辟谷”寻找人体的终极能量;“道长”李一频繁现身杂志报纸宣讲玄学,在凤凰卫视等电视台上与名人主持们谈笑风生;“师父”李一“拥有3万信徒”,马云、杨锦麟、王菲、李亚鹏各界名流“皆是其弟子”。

  如今,缙云山上的绍龙观和白云观俨然中国最炙手可热的“养生圣地”。全国各地的信徒往往要排队两个多月再支付天价的报名费后,才能有幸加入每周开设的“5日班”和“7日班”。

  缙云山上信徒摩肩接踵,甚至在北碚城区里的高级宾馆中也随处可见:身穿绍龙观练功服的信徒们互道“无量寿福”成为景致。

  在缙云山上,“神仙”李一的踪迹偶可寻觅。他不大乐意与记者面对面探讨道家玄学与养生之法;但有时愿意身着道袍,在媒体记者的镜头前矜持地面带神秘微笑,漫步竹林薄雾之中。

  在薄雾掩映之下,李一道长有着一条怎样的“成仙”之路?

  “师父”与“仙友”

  “师父的胖和我们的胖不一样。”

  缙云山位于重庆北部,山虽不大,但树木繁茂,翠竹成林,环境清幽。绍龙观位于缙云山山腰间,“倚缙云而拥嘉陵,腰系黛湖百亩,襟怀鉴池一泓”。对修道者言颇是个佳处。

  7月31日下午,南方周末记者随40名同班的“仙友”报名进入绍龙观学习养生。

  每天清晨6点10分,带班师兄逐一敲门叫醒。20分钟盥洗后,开始到祖师堂学习“站桩”。

  按照李一道长的理论,这是养生的筑基手段。它的技术要求是,两脚开步同肩宽,两膝微曲,两臂曲抱于胸前,双手距离约10厘米并十指相对,舌顶上颚。整个过程约40分钟。

  一般的低级班是见不到“师父”的,带班的都是李一的“常字辈”弟子。某些时候,甚至是听“师傅”的录音来修炼。李道长日常行程很满,绍龙观里一般难见其踪影。据说,一般的官员富商要见“师父”已属不易,道长的时间需要更多用在“高层次”的传授上。

  带班的师兄常承会跟仙友们解释站桩的神奇之处:桩功站到一定时间之后,人体在极度的放松状态之下,可以启动人体的律动系统,身体会自动做功,修复人体内部的紊乱与无序化,找到自身的节奏感。有“仙友”在站了30分钟后小腿开始发抖,师兄说,这就是桩功的功效,说明身体的“这个地方有问题”。

  桩功还有一种变化,两脚开步同肩宽,两膝微曲,全身放松,以下肢力量不断上下抖动自己。约15分钟。15分钟后,师兄让仙友们突然停下来,“体味自己的身体的变化,身体自己在颤抖,有气流在经脉中走动。”

  这些变化总是让人想起赵本山的小品《卖拐》:范伟在赵本山的指导下大力踹地,终于感受到了自己腿部的酸麻。在科普学者方舟子看来这跟站桩是一个道理,“属于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

  “桩功,首先就是需要一动不动的,需要肌肉高度紧张,这种状态久了,产生颤抖也是一种自然生理反应。对于这个抖动反应能够治疗慢性气管炎、慢性肠胃炎、慢性肝炎、心脏病、癌症这些更是子虚乌有,完全是没有科学根据的。”方舟子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8月1日,李一的弟子吴心道长,向记者演示了绍龙观的“秘传”通电疗法。她自己左手持声称是220V电源线的火线,让记者右手手持零线,然后用她的右手指逐一接触记者的左手手指,并“用内力控制”电流强度。

  “我检查的不是你身体现在的问题,而是5年内你身体哪些部位将会出现问题。”吴心道长说。

  在没有借助任何其他体检手段、仅通过电流点击记者手指之后,吴道长宣布,记者的心脏以及肺有问题。但具体是什么问题,吴道长语焉不详。

  8月2日,记者在重庆见到了此前曾跟随过李一一段时间的弟子。他告诉记者,“通电疗法”的秘密是,“插板有问题,有人在隔壁调控电量。所以吴心和李一,一直只在固定的那个位置,用固定的插板玩这个戏法。”

  次日,记者向常承提出,换一个地方重新做一次“通电体检”,常承拒绝了:“做一次通电体检要消费很多内力,吴心道长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除了站桩、电检等独门秘法外,“早睡早起”、“生活规律”,“饮食克制”是养生班中主要的指导话题,对于这些有益无害的日常健康知识,班里的大部分修行者表示效果良好,对修行结果颇为满意。“清修效果感觉还可以呀。惟一的不太好是班主任好像年轻了一点。”自称学过营养学的、来自上海的于风带上高中的儿子一起参加了清修。

  在养生班里,总有几个特别积极的“仙友”,他们总是声情并茂地讲述自己曾经的病痛与皈依李一之后的神奇疗效。在记者的班里,一个自称来自天津的修炼者声称李一治好了折磨自己多年两次手术都无效的腰椎间盘突出。

  这样的养生修行所耗不菲:几乎可以形象地把绍龙观视作印钞机。“5日班”每班约30人,每人学费3800元;“7日班”每班约20人,每人学费9000元。还有面向富豪和达贵的“辟谷”、“闭关”服务,费用更达数万。尽管绍龙观的官方网站上声称一个月开班一次,但根据记者的实际观察,两种班都在像车轱辘连轴转一般开设。

  慕名而来满意而归的信徒们只是偶尔会谈到一些不能理解的地方。在北碚当地的一家酒店电梯里,两个身着练功服的北方中年男子认真地探讨:“李一师父说我们瘦一些好,但他比我们还胖啊。”

  两个人琢磨了半天,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师父的胖和我们的胖不一样。”

  从李军到“李一”

  他曾是杂技团长,找过野人,表演过特异功能,开过道医馆,还是诸多公司的股东和法定代表人。

  在李一的官网上关于他的描述是:原名李军,出生于1969年,道家世家,三岁入道。

  而记者调查得知,李一户口所在地为重庆市沙坪坝区石新路。其父为普通工人,其兄李世洪是重庆龙人按摩学校法定代表人。

  李一初为人知,是在1990年代初,彼时恰逢四川“巴蜀绝技大赛”,李一任团长的杂技团获得冠军,一时名声大噪。李一对杂技的喜爱保留至今,绍龙观拥有中国惟一的一个道教杂技团。

  除了杂技,李军似乎又作为“特异功能”人士行走过江湖。在上海电视台一档节目中,他端坐一个玻璃大缸里,在鱼儿环绕中水下闭气超过两小时,还请来了上海市公证处证明其功能的真实。

  利很快逐名而来。1993年,号称当时四川第二富豪 (重庆尚未直辖)的重庆国光集团总裁刘宗朝,赞助李一“寻访南中国龙脉”的徒步行动。行经湖北神农架的时候,七十余家媒体跑来围观李一寻找“野人”。

野人自然没有找到,但这是李一和企业家接触的第一次。刘宗朝据信是李一早期的重要资助者之一。知情人告诉记者,“寻访龙脉”之后,李一在重庆开了一家道医推拿馆,这是那段时期他的主业。据知情者回忆,道医馆就开在重庆市委大院旁边,这似乎佐证了知情者的说法:在与企业家搭上线之后,李一又积极向政治资源进行靠拢。

  1995年前后,李一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转型。记者从重庆市相关部门获取的资料显示,在1998年,李一已经是润达扶贫有限公司、国立股份有限公司、龙人集团、无量水厂等企业的重要股东或法定代表人。

  1998年,在商场面临困境的李一,开始涉足宗教。29岁的他盯上了缙云半山的绍隆寺。他开始寻找资金,改建绍龙观。在后来的自述中,李一对这一阶段自己的身份描述是“道士”。但记者调查得知,李一成为真正的道士,是在他于缙云山大兴土木修建道观8年之后。

  依据中国道教协会1998年8月24日第六届代表会议修改通过的《关于道教散居正一派道士管理暂行办法》和随后颁布实施的《道教教职人员认定办法》,成为道士,必须拥有中国道教协会统一印制的《道教教职人员证书》。

  而要获得《道教教职人员证书》,必须具备的一条是:“有传统的道教师承法派。”在绍龙观的祖师堂,悬挂着放大的一幅彩色照片。照片上记录的是,李一皈依上海城隍庙陈莲笙道长门下获得教籍的一刻。

  陈莲笙道长已于两年前离世,所以无法获悉4年前李一皈依时的具体过程。但8月3日,记者从上海城隍庙管理处确认了2006年李一在上海获得《道教教职人员证书》的事实。

  吊诡的是,依据《道教教职人员认定办法》,教职人员应该是向“所在地道教协会提出”认定许可。即,李一应该是向重庆市道教协会提出申请。但他却到千里之外的上海完成了这一程序。

  “时任重庆市道教协会会长的周至清道长,非常反感李一借道教敛财,所以一直拒绝给他道籍。”上述知情者告诉记者。只是,周道长已于2008年去世,这些旧事,已无法核实。

  但毫无疑问,从获奖杂技团长到企业家,再到宗教界人士,李一的一次次华丽转身中,这一次,毫无疑问是最成功的。1998年,当时还叫李军的商人,带着一队农民工来到缙云山上破落的绍隆寺,把这fo寺改成了道观,起名绍龙观。历史上缙云山实为fo教名山,绍隆寺建于明代,民国期间曾为收养抗战孤儿的北碚慈幼院。2005年,李军对山顶的白云寺也如法炮制,起名白云观。在宣传材料中,李一却阐述了缙云山与道教的渊源,根据他的说法,张天师与张三丰都曾在缙云山修道。在修筑了两所道观,获得了教籍,并把缙云山打造成为道教圣地的商人李军,自此变成了今日的道长李一。

  种种神迹与盛会随即纷至沓来。坊间传言,在绍龙观修建之初,“柱子下就挖出了蛇和乌龟”,在道教中这被看做是罕见的吉兆;道观门口长时间摆着一台电视,反复播放李一在各路电视节目中接受访谈的画面;2005年2月,他甚至广发“武林帖”,在白云观召开武林大会,尽管据当时参加了武林大会的记者回忆“打狗棒、降龙十八掌全出来了,有点像闹剧”,但绍龙观还是宣称获得了“齐名”少林寺的名声:“天下功夫出少林,天下绝技在缙云”。

  “修仙”之路

  “龟息闭气,双手导电,嚼碎灯泡,钢针穿臂”,李一对此的解释基础既有道家经典,也有分子医学,还涉及量子物理。

  李一成为道士后的四年,毫无疑问是他人生最灿烂的四年。这几乎是一个奇迹,其盛名恰可用一句道家经典形容: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最初的信徒据说来源于一批名人。2008年,樊馨蔓的好友马云,包括王菲李亚鹏开始抵达绍龙观修行。樊馨蔓甚至撰写了一本名为《世上有没有神仙》的书来介绍李一和他的养生方法。

  在宣传材料中,马云、杨锦麟、王菲、李亚鹏都成了李一的弟子。在缙云山进山公路上,绍龙观一度拉起横幅彰显王菲李亚鹏夫妇对绍龙观的信任,当地人回忆,绍龙观的道士们一度神秘而又得意地对信徒们宣称,王李夫妇正是在山上清修后才怀上了孩子。

  2010年6月,才当了不到4年道士的李一当选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

  在绍龙观的官方网站上,李一所获得社会荣誉以及学界认可包括:受聘于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兼职教授、马来西亚吉隆坡中医学院教授,在复旦大学管理学院、北京大学哲学系、浙江大学、剑桥大学、牛津大学、雷丁大学、伦敦大学、诺丁汉大学等国内外知名院校讲授国学和养生文化。

  但记者随即调查发现,以上信息,多为虚假。“北京大学哲学系并没有一个叫李一的兼职教授或者讲座教授。”北京大学哲学系的谢姓老师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她是2001年入职北京大学哲学系的工作人员,她表示自己入职以来,从未有过名为李一的道长来哲学系交流或者讲学。“李一只是国学班在一次论坛中请来的嘉宾,并没有给国学班上过课,国学班只是同北大有合作关系,并不隶属。”北京大学国学班的工作人谷先生告诉记者。国学班一般给企业领袖和成功人士提供培训。

  记者从复旦大学了解到的情况和北大类似。复旦大学管理学院师资办公室的黄小姐是管理学院2006年入职的工作人员,她在自己的工作生活中从来没有听说过李一这样一个人,学院的资料库中也没有任何关于李一的信息,“一般来说学院邀请的讲学嘉宾是会有登记的。”

  而剑桥大学相关学院则一口否认他们有李一这样一个客座教授。

  惟一确定的是2006年,李一到华中师范大学的一行。“2006年左右,李一到华师来过一次。当时就是跟学院领导见面、吃饭这些事情,大家也算是熟人了。”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道家道教研究中心熊铁基主任说,“但中心和学院也并没有任何书面的聘书给李一,或者任何聘任李一为兼职教授的书面材料。而且自从那一次见面之后,李一就再也没有来过华师,也没有给学生讲过课。”

  熊铁基回忆,当时李一给学院的领导和教授们展示了他的“绝技”,比如以手接220伏电“运功”治疗术。但是自己对这个东西“不太相信”。

  王玉德是李一来华中师范大学时的历史文化学院院长,“因为学院有不少是做道教研究的,当时李一来到学院做了一个报告,讲的是道德经的标点问题,个人认为他还是有学识的。”王玉德强调,学校是绝对没有聘任李一的,更没有聘书。但王玉德不能确定是否有下面的系和研究机构聘任李一,“对于李一和华师的关系,还要看到资料最后确认。”

  不只是提供纠结的、真伪难辨的头衔给他的潜在信徒,李一还通过对以前一些表演的模糊叙述,给信徒以他“道行高深”的印象。

  李一津津乐道的是他的一项吉尼斯世界纪录:1997年1月19日,在上海电视台《天下第一》栏目中使用道家胎息法,创造水下闭气生存2小时22分钟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记者调查得知,所谓的“水下闭气生存”,其实是李一呆在一个充满空气的玻璃箱中,然后放进另外一个更大的玻璃缸中,在玻璃缸中注水,水淹没密闭的玻璃箱,再在水中放上金鱼,造成水下闭气的假象。

  李一的一个弟子向记者承认了上述表演方法,但他辩解说:当年师父只是说自己在玻璃箱子里闭气,水中闭气是外间的以讹传讹。

  对于普通信众,李一则常命几个大弟子演示“神迹”,在《世上有没有神仙》一书中就曾记录,一位女弟子当众嚼碎电灯泡吞下,还能钢针穿透手臂不留伤痕。而李一对此的解释则玄之又玄,其复杂理论中既有道家经典,也有分子医学,还涉及量子物理。

  起到巨大广告效应的名人们现在似乎不肯为“师父”的神奇背书了。凤凰卫视主持人杨锦麟承认去缙云山休息过几天,但对于“弟子”的称号很是不满:“如果我去咖啡厅喝茶,刚好里面贩毒,那我就是毒贩吗?”

  马云是被朋友樊馨蔓“强力劝说”上山“闭关”的。尽管他曾把李一定位为“难得的青年道家研究者”,但现在对于养生治病等种种技巧他“一概不感冒”,他觉得仅仅关注这些表象就是“走歪了”。

  凤凰卫视执行台长刘春则直接否认了“弟子”的名号,“慧根有限,不敢高攀。”他解释说。

  但直到现在,名人的招牌以及各种“神迹”的吸引力,仍然是全国的信徒们远来缙云山的原因。如今,李一门下“弟子”号称三万,上山修炼者已是不计其数。

  “李一是我这一生中遇到过的最能让我感动的人之一。”7月底,从海南来绍龙观参加养生班的梁青山说,“广东万形县有一位上师在山里修行三年,特别有德行,使山放红光。可以时空预制。”在他看来,李一和广东这位上师一样伟大。

  梁青山最初是通过网络认知李一的。“樊馨蔓持续在博客中记录与李一道长的仙缘,我越看越感动,所以就来了。我们祖国文化让我们人人都有信仰,让我们人人都自主。”

  “被执行人”李一

  绍龙观的修建资金中,有260万来源于一笔已经拖了7年的赔付判决。

  在李一和绍龙观的诸多盛名当中,最不为人所知的应该是在重庆司法机关中的“名声”。

  “如果不是因为绍龙观是宗教活动场所,我们早就把它查封拍卖了。”当年曾调查过李一涉及“三乱资金”一案的民警告诉记者。

  在重庆当地司法机关看来,绍龙观的名气,不在于他的养生法,也不在他齐名少林的绝技,而在于他给司法界出了个难题:当宗教活动场所成为被执行人该怎么办?

  2005年,大渡口区经侦支队接到了大渡口区人民法院转来的一个“执行难”的案子:注册在辖区内的润达扶贫有限责任公司拒绝执行一笔已经拖了7年的赔付判决。

  经侦队调查发现,润达扶贫公司的实际控制者,早已变更为李一。经过一年的侦查后,经侦部门发现,“执行难”的原因在于,自1998年起,润达扶贫有限公司累计1000万元,被李一以各种方式挪作他用。

  其中最大的一笔260万,便是用来修建绍龙观。

  “但是我们发现,与这1000万元有关的公司,都已经是注销或者破产,就只剩下绍龙观”,“可以说李一是一个资金运作高手”,一个当年参加调查此案的民警说。

  这一次调查,整整持续了一年时间。记者在有关部门见到了李一2005年就此事所做的笔录。他对整个调查结果供认不讳。

  “但因为我们没有证据显示李一将钱装到了他自己兜里,所以,不能追究其刑事责任。”上述民警说,最后,只是查封了李一名下的一辆丰田车。

  而对于当年最大款项的去处——绍龙观,执法部门也束手无策:“按照国家法律,我们不能查封宗教活动场所。”最终的处理是:尽管大渡口区人民法院把绍龙观和李一本人追加为被执行人,但“执行难”却一直难到了今天。“李一非常聪明,他非常小心,名下没有一分钱。连他现在开的汽车,都是挂在他弟子名下的。”警察无奈地说。

  8月1日,记者以书面的方式,就李一的教籍、养生方法、修行经历等疑问向李一发出采访要求,但一直没有回复。

  这几乎是一个“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的现代版本。弟子说,李一就在那些的“非常重要的会议”、“推脱不尽的养生讲座”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绍龙观。那些来自东北的、海南的、上海的、直到清修结束都未睹李一真身的信徒,怀着和记者同样的遗憾离开了。

  新的一届清修班已经在上一届结束72小时之后开课。8月4日,而当记者好不容易碰到李一试图为其拍照的时候,“师父”迅速钻进了一间小屋,就此消失踪影。


来源:南方周末

[ 本帖最后由 梁知行 于 2010/8/5 13:40 编辑 www.med126.com]
-----------[导读]“他是笑面虎,对人极友善,喜搂腰抱肩显亲热,但城府相当深,交朋友以利益为重。”“甜茶道人”甚至透露,李一并不会多少武功,“相识十余年来,我从没看到他展示过武功。”


本报记者 邓全伦 发自重庆

7月28日晚饭后,“甜茶道人”(网名)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刚登录QQ,一条消息就弹跳出来—“道长李一:弟子三万包括马云王菲等人”。

这是7月26日出版的国内某周刊的封面文章。文章称重庆缙云山绍龙观道长李一的弟子已超三万,很多是企业家、明星大腕,并披露:6月,在刚刚结束的中国道教协会第八次全国代表会议上,李一从重庆道教协会副会长直接升任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

读罢文章,“甜茶道人”对李一的际遇大感震惊:他所认识的李一,多年前只是一个街头卖艺的“江湖术士”,不料如今竟跃升为“李神仙”、“养生专家”和“国学大师”了。

“甜茶道人”坦承曾是跟随李一多年的信徒,但最终选择了离开。8月2日凌晨1-4时许,他在重庆一家茶楼接受时代周报独家采访时直言:“这个人近年来被神化了。”

近段时间,李一因媒体报道,迅速成为了网络风云人物,身陷舆论漩涡:有人奉他为神仙、大师,有人则指责他是江湖骗子。时代周报获悉的信息称,面对炙热的民众质疑,重庆市委统战部、民宗委已召开几次专题会议,要求重庆宗教界人士保持低调,谨慎发言。

41岁的道长李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他经历了怎样的人生际遇?时代周报记者在重庆遍访熟识李一者、重庆宗教界人士,试图还原一个真实的李一。

“绝技高手”

“李二娃”21岁时因通电表演第一次出名

时代周报记者掌握的一份工商资料显示,李一,原名李军,重庆沙坪坝区人,出生于1969年9月13日,高中学历。他现在的身份是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重庆道教协会副会长、缙云山绍龙观住持以及重庆市政协委员。

关于李一的从道经历,外界流传有多个版本。其中一个是,李一出生在一个道教的世家,父亲是道士,他三岁时得了病,被抱进了道观,跟随另一位道长修行,接受道教功法与药物治疗。病好后,他四处游历,向不同宗派多位师傅求教,16岁时成为正一道太乙昆仑宗传人。

另一个版本是,李一三岁时重病无法医治,父亲送他到河北向一位隐居的道人求医,从此随老道人学道、打拳、练功。七岁回重庆上学后,每年寒暑假还到师父家学习,二十多岁时正式出家当了道人。

“李一父亲根本不是道士,李一也不是从小就在河北修行。”“甜茶道人”对时代周报记者称,李父只是位重庆沙坪坝区内某国企的一名退休工人,“为人和蔼、本分”;李一从小都在石桥铺长大,初中时在石桥铺街头打架斗殴小有名气,高中时则逃学跟河北来重庆摆地摊表演杂耍的人走了,“去学绝世武功”。

李一在家排行老二,街坊邻居常叫他“李二娃”。“甜茶道人”讲了一个故事:1999年,绍龙观曾请一位石桥铺女裁缝制作道袍,她碰到李一,并不知其已成绍龙观当家人,当众对其大喊“李二娃”。李并不作答,低头疾走而去。但“李二娃”的绰号自此在观中广为人知。

据时代周报记者调查,李一的哥哥李世洪,1964年生人,目前是重庆龙人养生保健公司董事长、重庆保健按摩协会副会长,在重庆两路口拥有养生美容保健培训学校和中医美容门诊部。

李一的朋友、重庆知名喜剧演员仇小豹接受时代周报采访称,李一多年前曾向他简略提及自己小时情况:身体多病,父亲一直教他练武,后去了河北练功。

仇小豹1990年认识李一。这一年,重庆电视台举办“太阳神杯巴蜀绝技大赛”,仇小豹是大赛组委会成员兼主持人。当时尚叫李军、21岁的李一,刚回到重庆,前来报名参赛,表演“人体通电”。“他当时戴一副眼镜,文质彬彬,显得秀秀气气的。”仇小豹说。

但报名表演“人体通电”节目的还有一个参赛者。“李一着装太朴素、道具简陋,镜头画面不甚理想,因此他差点被淘汰。”仇小豹笑称,还是他力保了李一,因为他的表演相对竞争者更简单直观,冲击力更强。

李一的节目是:两手各拿根电线,一根火线一根零线,它们的一端是插头,另一端是一个电阻丝,当插头插进带电的220伏插座时,两只手一接触电阻丝,电阻丝就发红,说明此时李一的身体通电了。

这其实是李一如今大力宣扬、亦被外界质疑的“通电看病”的雏形。当年,李一因这一表演,获得巴蜀绝技“十绝高手”称号,重庆电视台颁发了证书。“这是他第一次亮相公众媒体,也是他的第一次出名。”仇小豹说。

自此,仇与李两人结为朋友。李一则因仇小豹的知遇之恩,多年来一直称他为“仇老师”。 仇小豹坦言在李一稍后的人生路上,他充当过幕僚。

一度落魄

创办巴蜀绝技团,但处境极其困窘

参加“绝技大赛”出名后不久,李一就开始招兵买马,与人在石桥铺创办“重庆东方巴蜀绝技团”,先出任副团长,1992年8月升为团长。

如今缙云山绍龙观号称全国唯一的道家绝技团,就是以巴蜀绝技团弟子为骨干成立的。

巴蜀绝技团就是一个街头卖艺的江湖杂技团。当时生意并不好,收入微薄,李一和一众弟子生活艰辛。仇小豹对此印象深刻:“那时我常被他拉去做主持。他们的表演几无艺术性,观众稀少,我很为他们的处境着急,免收主持费。他父母也来帮忙,给他们买菜做饭。”

后来,李一逐渐在当地有些名气。一位重庆市民至今记得:多年前,一位朋友神秘兮兮带他到石桥铺一破烂民房,去见识大师的功夫,说他不怕电。

“我们一行人到了那里,已有了一些人。李一大师当时还很瘦,见了大家后就把灯头取下来,拿出一根线说是火线,拿出另一根线说是零线,然后叫大家拉手,他拿着火线头,把手伸给第一个人……我也在这一群傻乎乎的人中感受电流通过……麻麻的!当时对他崇拜得不得了。”

李一的“功夫”也得到了另一个人的崇拜,他就是当时重庆十大优秀企业家之一的重庆国光集团总裁刘宗朝。知情者称,1993年,为了扩大绝技团影响,走出困境,李一和其弟子策划了“寻访南中国龙脉”的徒步探险行动。

刘宗朝出于扶助李一、亦为宣传企业品牌目的,出资赞助李一和弟子组建探险队,并命名为“国光探险队”。为制造卖点,李一在临行前宣布,到湖北神农架一定抓回野人,否则不归。

到神龙架抓野人的新闻,顿时吸引了数十家媒体的关注。但好景不长,此时的国光集团因盲目扩张,资金链断裂,赞助资金到不了位,李一的探险队只得落魄而归,生活重新陷入困顿。

时值全国一片气功热。李一1994年开办气功班,大渡口为主要活动场所。他和弟子们“自编自创”了一套《龙人气功》。据李一的昔日追随者介绍,这套“功法”实际上是东拼西凑,由李一弟子中文化最高、一个重师数学系的毕业生执笔而成。该人早已离开李一,现为重庆一家知名餐饮公司的经理。

创办气功班后,李一和弟子们的处境仍是“食不果腹”。1996年左右,李一又开设了一家推拿按摩类的“道医馆”,拉开其“道家养生之旅”。这家推拿按摩馆的位置特别,挨着重庆市委机关大院的小礼堂。

仇小豹称,李一能在市委机关大院开“道医馆”,缘于他为一位市领导治好了病,很受其赏识。随后在当时市委办公厅一位副主任引荐下,李一租下小礼堂旁一幢一楼一底的小楼。

这个道医馆,门口挂着八卦图,既没有招牌,也无医疗器械,李一更无行医资格,便开始了“通电疗法”试验。但生活的窘迫仍如影相随。

缙云山道教协会副会长甘全中见证了李一当时境况。甘当时是商界风云人物,原任四川省证券股份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因患病到李一道医馆求治。他称当时道医馆收费很低,李一和几个弟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只有一个电饭煲,没有锅灶,还是他特意为他们添置了一些炊具。

“老赖李一”

曾任多个公司董事长,因一个项目遭到警方调查处罚

但是,李一的人生,最终迎来了转折点。

这个地处特殊位置的道医馆,让李一迅速积累起大量政商资源。也就在此期间,他开始认识冯小春等一大帮朋友。

据“甜茶道人”透露,生于1965年的冯小春,四川宜宾人,本是一家内部报刊的经宣记者,“油滑,善拉关系”。这人此后一直是李一“智囊团”成员。

1997年起,在政商人脉的帮助和“智囊团”策划下,李一开始了商人之旅。

初涉商海的李一开始大办公司。1997、1998年间,他先后担任重庆华厦文化传播服务公司、重庆德宏文化传播公司等一系列公司的董事长,还创立了重庆北碚保护道教文化促进会,自任会长。

1998年7月,李一以旗下重庆德宏文化公司为发起人,联合北碚保护道教文化促进会、重庆乡源工贸公司、重庆联昌鞋业公司等企业,共同组建了重庆龙人文化集团(下称重庆龙人)。李一出任董事长。

重庆龙人成立不久,就盯上了同在大渡口区一家公司的股权,它就是重庆国立电子集团。1998年底,经过收购股东股权,龙人牢牢控制了国立集团。

国立集团握有重庆润达扶贫投资公司90%股权。因此,重庆龙人透过国立轻易掌控了润达。重庆润达是重庆市台办批复成立、专门从事扶贫投资的一家公司。

大渡口区警方称,重庆龙人入主润达前,担任龙人董事长、总经理的李一、肖毅分别在润达任财务经理和总经理。

事实是,在重庆龙人掌控润达扶贫后,李一开始从润达大量抽取资金。其后在“三金三乱”清查中,润达被查出从大渡口区乡镇企业投资公司借贷1000多万元,警方追查资金流向时发现都到了李一手中。

李一把这些资金主要用在了两个项目上。一个是李一在大渡口陶瓷市场附近投资的天一大厦,“三金三乱”清查使得资金链轰然断裂,修到第七层的大厦成为烂尾楼,已预买房屋的百姓不断上访。另一个项目则是李一的缙云山绍龙观。

重庆警方调查发现,润达扶贫法人代表杨涛早已被排挤,李一取而代之,但其法人代表身份并未在工商资料里变更。李一和绍龙观被追加为被执行人,尽管承诺还款,但他表示除了缙云山道观,再无其他资产。

最终,天一大厦被司法拍卖,李一的一辆红旗轿车被追缴。“绍龙观是宗教场所,不便查封变卖,因此该案虽已宣判,但一直无法执行而结案。”大渡口知情人士还表示,1998至2005年间,案件在调查和执行中,多次遭遇招呼而中断。

警方信息显示,截至2005年,李一及润达公司共拖欠大渡口区乡镇企业投资公司本金730万,“加上滞纳金,早超过了千万”。

重庆龙人、润达扶贫两家公司,则均因未年检,在2000、2001年分别被吊销营业执照。重庆大渡口相关方面对李一的“老赖”行为颇感无奈。据大渡口区警方透露,李一每次被警方传讯,他都会在公安机关给警察表演手掌煎鱼等人体通电节目。


入道辗转

颇费周折成为正式道士,修筑道观也曾引发争议

缙云山绍龙观的修建,始于1998年8月。仇小豹记得,开工那天他被李一请去当奠基嘉宾,嘉宾还有四川省博物馆著名宗教理论家王嘉佑(现已去世)、北碚区一位领导、李一本人。

据“甜茶道人”以及重庆宗教界人士透露,绍龙观在修建之前,李一曾找到老君洞道观时任住持的周至清道长,拟商议合作事宜,但被周痛骂悻悻而归。

据宗教界人士介绍,秉性刚直的周至清道长,是全国道教八大师之一,重庆宗教界德高望重者,对李一非常了解并且反感。周曾四处上访反映李一借神敛财的问题,甚至当扶助李一的市领导退居人大时,他还在人大会议上怒声责问这位领导为何让这样的伪道士混进宗教界?

周道长的极力反对,引发了重庆宗教界对李一的质疑。一位知情者告诉时代周报记者,绍龙观修建时,李一并未取得宗教界认可的合法资格。

但为了“名正言顺”地修建绍龙观,李一只得于1997年12月在北碚区民政局注册成立了社会团体法人—北碚区保护道教文化促进会,在其业务范围,“恢复、开放、管理庙观”赫然在列,而民政局本无权批准该业务。

绍龙观宣称自己是一座始建于明朝成化年间的正一派道场。对此,缙云山温泉寺普修法师直称“这是在编撰历史”。

普修法师说,绍龙观和其支观白云观都是在缙云山绍隆寺、白云寺的基础上修建而成,“绍隆寺、白云寺一直为fo教寺庙,都归缙云寺管理,在李一之前历史上从未做过道教道场”。

始建于明成化年间的绍隆寺,抗战时期曾被作为“北泉慈幼院”,收养孤儿逾千。李一建道观前,绍隆寺在“文革”中遭到损坏,已无僧人,但主体建筑尚在。20世纪90年代末,北碚区为开发缙云山旅游,曾想恢复绍隆寺。但当时,宗教政策刚恢复不久,fo教事业百废待兴,fo教协会自顾不暇,无力顾及绍隆寺。

此时,与周至清道长谈合作落败的李一,和北碚旅游局一拍即合,将绍隆寺改造成绍龙观。“事实上,这种将fo教场所改成道教道场,极易引发宗教纷争,如果无强力支持,李一能有这个胆量?”一宗教界人士表示。

绍龙观动土时,工人们从柱基下挖出了一条青蛇和三只灵龟,但事后即被人指证“做局”—蛇和乌龟早在动工前夜就埋在了柱基之下。这个作假故事已在缙云山地区流传甚广。

道场有了,李一更需取得步入宗教殿堂的通行证。

道教分全真、正一两派。李一友人对时代周报称,当时有周至清道长的反对,李一几无可能进入全真派,正一派便成其选取路径。

2001年9月,李一拜师于上海城隍庙住持、正一派道长陈莲笙,正式有了师承。据上海宗教人士透露,李一是通过关系找到陈莲笙的,拜师并未按道教仪式进行。

2007年农历十月十五日(阳历11月24日),李一在江西龙虎山受箓,自此正式进入宗教界,而他任住持的绍龙观已运行了8年。当年12月8日,李一当选为重庆道教协会副会长。但这次当选,在重庆宗教界引起不少反对、质疑之声。

扬名神速

有机构充当幕后推手,媒体报道推波助澜

在仇小豹看来,2005年以来,李一变得繁忙起来,更重要的是,“他很努力,读了很多经书,提升很快”。

“甜茶道人”评价说,李一记忆力超强,聪明、反应敏捷,而且极善于接受新事物,“1998年就主动学习电脑了”。另一方面,李一酷爱古龙小说,性格受其影响巨大。

“他是笑面虎,对人极友善,喜搂腰抱肩显亲热,但城府相当深,交朋友以利益为重。”“甜茶道人”甚至透露,李一并不会多少武功,“相识十余年来,我从没看到他展示过武功”。

但让“甜茶道人”颇感意外的是,李一怎会在几年间变得如此出名,竟变身“李神仙”、“养生专家”、“国学大师”?

一份来自北京中智信达教育科技公司的简介说,李一身兼多个头衔:英国剑桥大学客座教授、马来西亚吉隆坡中医学院教授、德国传统养生文化协会荣誉会长、马来西亚道教组织联合总会顾问;曾应邀在北京大学、复旦大学、浙江大学、剑桥大学、牛津大学、雷丁大学、伦敦大学、诺丁汉大学等国内外知名院校讲授国学和养生文化。

中智信达称,“李一道长的授课直指生命因缘,语言丰富而生动,闪烁睿智和内涵,让听者跳脱惯性思维的束缚,站在前所未有的思想高度上俯瞰人生,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开阔与清明”。

据时代周报记者调查,事实上,中智信达与李一渊源颇深。

中智信达是一家培训机构。其工作人员赵鑫,自称李一助理。他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李一是他们2004年无意间发现的,“当时他不出名,我们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让他来给我们的高管培训班免费讲解养生课程”。

效果不错,李一的讲课很快得到学员的热烈反应。赵鑫说,李一在中智信达的培训课堂上更是结识了大批精英朋友,他们是名人、企业高管、富豪等等。

2005年,著名导演张纪中被邀上缙云山“辟谷”治疗,同行者有其妻樊馨蔓及演员王菲、李亚鹏夫妇。其后,樊馨蔓以这次经历出版了畅销书《世上是不是有神仙》,首次实录推介李一的辟谷等养生术。

这之后,李一开始频频被电视台邀请去做节目、开讲座,如凤凰卫视《世纪大讲堂》、《锵锵三人行》、《智慧东方》、湖南卫视《天天向上》等。中智信达也推出李一的养生光盘,李一自己出版《养生有良方》一书。随后,《中国企业家》、《南方人物周刊》相继推出大幅报道。

李一渐渐被涂抹上了神性光泽。2009年起,中智信达与李一深度合作,针对高端人群,定期推出五天四夜的“养生修炼特训营”,李一亲授养生疗法、功法。每位学员收取的费用为16800元。

“我们过去请李一大师讲课不收费,现在每期‘特训营’公司需‘捐功德’三四十万。”赵鑫表示。

时代周报记者近日对绍龙观进行了实地查访。绍龙观已吸引了众多养生修炼者,观内鉴湖养生宾馆常年客满,房价高昂,豪华套房每日1699元,普通标间为488元;附近农民的房屋也常被来自外地的“仙友”长期租住。

“一个演员”

对于道家养生概念的炒作和商业化操作太重

重庆中医少林堂老板刘光瑞一直在观察李一。“他悟性很高,有演讲天赋,且是一个与时俱进的人。”他诙谐地称李一是“时尚、快乐道教”代言人,通过他的大众化表演,让宗教脱下了神秘色彩,实现了通俗化传播。

但刘光瑞认为李一在道家养生上概念炒作和商业化操作太重,“道家养生不是简单的农家乐,也不是简单的疗养院,而是精神的修复场所。”

他对李一的商业化头脑有所见识。去年,李一登门拜访他,有意开办一家道家养生博物馆,并申请“重庆道教非物质遗产”。刘光瑞创有民间医药博物馆,又是重庆市非物质文化专家,李一邀请他帮忙筹建。

在具体接触中,两人发生了观念分歧,“他坚持要求项目一策划出来,就拿去‘编’企业的钱;我则认为,道家养生博物馆重在调查了解散落在民间的道教文化。”刘光瑞说,李一的目的太商业化,不符合文化的特性,最终他拒绝与其合作。

缙云山温泉寺普修法师直言,“他那是炒作,不是弘扬传统文化和道教养生功夫”。在他看来,宗教一旦通过炒作获取商业利益,与“江湖术士”无异。

在熟识李一者们看来,李一工于炒作的习气由来已久,从参加电视台绝技大赛,到组建绝技团街头卖艺,到自己编创“龙人气功”,“他的确从民间艺人处学得了一些绝技,是一个很好的艺人、演员”。

1997年1月19日,上海电视台的《天下第一》栏目中,李一坐在一个看起来装满水的玻璃容器中,水比他的口鼻高,几条鱼在他身边游来游去。两位身着制服的人在节目中宣布:“现在我代表上海市公证处以国家公证员的身份宣布,李军在密封的容器中的时间共计为2小时22分,以上表演过程均是真实的、有效的。”

在讨伐李一的热潮里,网民将这段视频翻了出来。让人诧异的是,面对质疑,上海市公证处称“不会对除当事人外的任何人公布公证信息”。

“这个表演其实是魔术,里面设有机关,装满水的玻璃缸中还有一个装满空气的玻璃缸。”爆料者向时代周报表示,他和负责该节目道具的李一弟子熟识并交流,这位弟子曾悄悄告诉过他其中秘密。

而李一“人体通电看病”的表演更简单。一位参与策划的李一“智囊”称,“人体可以承受一定的电压冲击,但需一定操作技巧。”

这位人士还说,“表演的机关早就布置在插座里,须有一人接应,或藏于墙外,或立于墙内配合,调节电压高低。”

相对外界臧否李一的喧嚣,重庆宗教界可谓“深水潜流”,许多人士翘首观望。“到一定时机,我可以针对李一在《世上是不是有神仙》一书中宣讲的道家宏论,进行逐条批注,指出他的漏洞百出。”一位重庆宗教界人士如此表示。


“仙友”自述:“一步一步你就被套进去了”

本报记者 唐明灯

常实(化名)是一位女企业主,2008年患肾病,四处求医,疗效不佳—“正是中年享受创业成果的时候,得了这样的病,那种打击和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2009年,她得知重庆缙云山绍龙观李一道长事迹,惊为神仙。于是前往求医:“当时我很绝望。但是能够拯救我的灵魂,把心调匀过来也是好事。何况这么神奇,都叫他李神仙。”

常实主动联系时代周报记者,要将她在缙云山绍龙观近一年“求医”的经历公之于众。从病急、投医,到膜拜、捐献,再到生疑、决裂,进而讨回部分捐款,再到站出来公开质疑。她呈现了一个“不一样”的李一,在各种声音中,可作为一家之言。以下内容经时代周报记者通过采访录音整理:

2008年7月,我感到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穿刺结果发现我的肾一半已经硬化,另一半有炎症,但功能还正常。住院治疗,用激素,一个多月,病情不见起色。看到最好的医院都没有办法,整个人都崩溃了。改用中医治疗,还是不行。

临近春节回家过年,司机见到我的病况很吃惊。他说,湖南台《天天向上》介绍,有位李一道长,治病非常神奇,因此建议我“你不如上去养生吧”。

诊断:肾病是因中邪

2009年2月22日,通过熟人给李一道长打过招呼后,我带着司机和照顾我的人上山。因为当时绍龙观鉴湖宾馆条件太差,我不可能住,就入住了附近的天香苑宾馆。

先跟着绍龙观免费课程“三日关”走,我想感觉一下。看到里面的人穿得还可以,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想反正是练功,站桩打坐嘛。接着我交了3000块钱,参加道医馆治疗。

去了一个月,李一仍不见我。我就给他打电话说,李一道长您好,我都来这么久了,也没见着您。不知道×书记(介绍人)跟您说了没有,我还是想您亲自治一下病。他说,行啊,明天中午我见你。第二天,他看了一下我说:“(这病)是有人要害你,你是中了邪了。”我信以为真,以前算命时,确实有人说过。我病中也产生过这种幻觉。李一说,前世你对不起他,这是因果报应,生病是业障,先去做三天法事,然后给你提个调理方案。

李一的调理的方案是站桩、打坐,加上通电。我问,怎么这么神奇?电是会电死人的,对我有帮助吗?他说,220伏的电是会电死人,但我们运功,人体就是变压器,把电变成低压,帮你疏通经脉,因为你的肾经已经堵了。当时我真信了,以为传说中的神功这里都有。

疗法:吃素+密集练功

李一的女弟子常琼给我通电。通电的时候她就跟我说,你得病是前世业障太深。不过生病也是一种缘分,你是有使命的人。要消业,要广泛施舍。我问,我怎么有使命啊?她说,师父可以看见前生和来世,你就是有使命的人。

我问她,那我要怎么办呢?她说,你看我们的太乙殿,“5·12”大地震把两边都震塌了,一直没有资金修缮。你发发善心,对你的功德福报和你家人都会有好处。我说行啊,只要能给我治病,要多少钱你说吧。她说二三十万。我说我今天下午就捐20万。在此之前,我已经陆续捐了三四万元功德钱。

李一给我做了3天法事。常琼对我说,师父亲自给你做法事,你的缘分非常深。师父出道以来,最多只给20个人做过法事。我受宠若惊,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李一问我,给你发功做法事之后,有没有好点?我又不能说不好,而且有了希望,精神上也确实轻松了不少。他说,你马上就好了。我非常高兴,觉得有这么一个师父,感觉真是不错。

但过了不到10天,我去医院检查,结果是蛋白和血尿比原来还多。我问,师父,怎么我现在比原先还要严重啊。李一说,因为你的心还没有放下,业还没有消完。他要我练功,参加9日闭关。

肾病患者本来要静养不能劳累。在闭关过程中,我累得不行,还饿得发昏,把别人吃不完的都吃了。但9天之后,我去化验,指标全都正常的。我很高兴,真是太神奇了。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非常简单,闭关期间蛋白摄入太少,也就无法化验出来了。

但几天后,我觉得身体非常难受,眼睛渐渐看不清东西,后来我知道这是肾病恶化导致的并发症。我说师父我眼睛看不见。李一说,眼睛跟肝有关,你肾的问题是肾经被堵,现在你肝经又被堵了。他又说,你放心,师父跟你讲啊,包你好你就能好。第一,不要有不良信息,师父说你好你不要说不好。我说我是真的不好,医院出来的指标就是不好啊。他厉声说,医生的指标你能相信吗,科学能解释这些东西吗!你要听师父的话。我想也好,反正我既然来了,就把要做的该做的都做到底。就再做了21天法事,花了7万多。

消业:数百万修好宾馆

法事期间,我行步功,站桩,早上下午各两个小时,还有两个小时打坐,练功后还要跪着做法事。我腿也坏了。我问,师父,我的腿都瘸了,你是不是事情多,来不及关照我了。李一说,你不要向外张望,要往内走。因为你还没有放下,只要你放下了一切都好了。师父给你治病的时候,你没有放下,反而带来很多障碍。这是他惯用办法,一遇到他解释不了的问题,准说你没有放下。

李一说,我教你,鉴湖宾馆是师父的心病,你把宾馆修好,业也消了。凡是师父告诉你的,你就不要多问。师父心理自然有数。等你把宾馆修好了,师父就打通你的七经八脉,打通你的肾经、肝经、胆经,再给你辟谷,就什么都解决了。

我说,行!心想,反正已经耗了大半年了,只要能治好病。我是搞地产的,就叫来一个工程队。但观里的人什么都不管。我一个病人,要练功治病,还独自监督工程,三个月,将鉴湖宾馆修好。快完工的时候,李一忽然提出要给这栋四层楼装电梯。我认为用不着。他说,你不懂,将来到这里会有很多重大疾病患者,没有电梯不方便。电梯装到一半,他又要装中央空调,理由是山上很热很潮湿,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没有中央空调室不行。后来,他还要给副楼加盖两层。我说我不敢,这本来就是危楼,有事故隐患。他说,师父告诉你不会就不会,叫你建就建。整个工程加起来花了我几百万。

工程接近尾声,我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我不得已到西南医院做肌电图,照CT,肾病越来越严重。我也逐渐看清了李一的真面目。刚好这个时候,我在朋友帮助下,挂到了一个名医的号,就离开重庆前去治病。在治疗期间,李一又打电话给我,要我把宾馆里家具寝具都买上。我骗他说,我不在山上,在西南医院住院。他说,住院你怎么不告诉我?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擅自求医,病会越来越严重。

我腊月二十五结清了工程款让工人回家过年,但没有买家具。这以后,我再打李一的电话他就不接了。原来是我不在,他怕工人找他讨账。我实在很气愤,就发信息骂他说,昨天工人已撤了,我打电话从早到晚你都不接,你还真把自己当做太上老君下凡了。他原先不理我,见我开骂,他回信息说,不接电话是因为他在看病在上课。又说我这样是造口孽,我和我家人会跟着遭报应。

交锋:讨回170万工程款

今年我过完春节回医院养病,三月份又上了一趟缙云山。李一居然发信息给我一个最好的朋友,说常实最近因为受刺激太重,神志有点不清,你要多关照她,让她识神退位,元神主事,只要达到这种境界她的身体就好了。这位朋友也是我介绍到山上去的。李一这是害怕我在朋友面前讲他的事情,那样他的事情就全部败露了。

但这不是分明在骂我是疯子吗?后来我还知道他一直在绍龙观里说我是神经病,受了刺激,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一气之下,就找了几个人去捣乱。先把中央空调拆走,因为那些都是我出钱安装的,图纸合同全都在我手里。我还故意让他知道,我要把我出钱装修的东西一锤锤全部砸烂。

绍龙观经常举行慈善拍卖晚会,拍卖品多是假货。有一次李一双手捧着一把桃木剑,说这是他出师下山时师父赠送的礼物,忍痛拍卖,说话时很动情,还浑身颤抖,这把桃木剑就拍了20多万。师父的礼物也拿出来拍卖,可见他的心肠。我也在一次拍卖会上花了5万元买了三件“古董”,一个标价1200美金的“良渚文化玉佩”,一对标价3200美金的“清朝鸡血大红袍印章一对连龙雕盖盒”。我后来知道是假货后,去找李一。他说,我看这个就是真的。我说行啊,是真是假我们法庭上见。他知道事情一发而不可收拾了,就召集仙友打听,你们估计一下常实会闹到什么地步?后果会怎么样?他们回答说,常实如果跟你当真,你会很难受的。

就这样,李一发信息给我说:如果你感觉你捐的款是错误的话,我把款退给你。我说行啊,我把账号发给你,快退还给我。于是双方召集了几位仙友,当面把数目核实后,大家都在证明书上签了名。现在,经过治疗,我病也大大地好转了,医生说很快可以康复。健康实在太可贵了,人没有健康,不但轻信,连尊严都没有了。

实习生赵崇强对本文亦有贡献

曾经的“大师”们

宋七力

台湾高雄人宋七力,1948年生。1987年开始,他宣布自己有“神力”。

1993年他成立“宋七力显象协会”,骗得信徒大量钱财。

宋及其大弟子郑振冬后被台湾法院判定犯有欺诈罪。

胡万林

2000年9月30日,胡万林因犯有非法行医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5年。胡宣称医术如神,包治百病。

胡万林治病的核心理论是:人生百病皆因水,病了的人就该用芒硝强行“脱水”。据媒体曝光,此药致多人于死命。

林光常

台湾“排毒教父”林光常宣称自己是医师、教授,最有名的理论就是“生吃”、“不喝煮开的水”、“牛奶是牛喝的,不是人喝的”,在海内外的知名度颇高。

林光常也被台湾检察部门起诉,诉刑7年。

张悟本

自称出身中医世家,为“国家卫生部首批高级营养专家”。他的书《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成了2009年保健类图书中的销售冠军。他治疗疾病的主要方法是吃绿豆茄子和白萝卜等。

据媒体后来调查发现,张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根本不是医生,其学历、“中医世家”等均系造假。

众说李一

李一与刘谦谁更牛?

—清净最好

李一的胎息视频是个人都可以看出这家伙就是坐在一鱼缸后面嘛。你看鱼都是在他面前游,没有一条可以游到他身侧或者身后的。 这公证人员公正什么呢?最好把这两个公证人员人肉下。

—骗子横行的世界

名词试解,李一胎息:显而易见的违反常识的魔术表演被蒙上神秘的次宗教外衣且获得利益。

—品字街75号

今天记者问我怎么看媒体宣传李一道长。我回答说,李一的情况我了解不多,但现在媒体的架势,像是在造神。这样具有神通的人物,在历史上看,十个有九个半都是人造的神。

—人大张鸣

神仙李一为什么还戴着近视镜,生产防脱发的霸王洗发水老总为什么稀顶了?

—qlcui

咱们的精英怎么如此喜欢画蛇添足。这李一在山上办的名流SPA也是非常成功的,干吗非要说能在水底下待142分钟。他们真是太有才了。

—洪晃ilook

高校的专家就是让人瞧不起。“神仙”李一的宣传中,有他接上220伏电为病人诊病等内容。记者去找“专家”解释,北京化工大学理学院孟庆云教授表示,220伏正常人触碰肯定不行,但“非正常人就说不清了”。 好家伙,这不是几乎等于说李一真是个神仙吗?

—赵勃楠

重庆缙云山麓的海宇温泉大酒店李一道长授课,五天四夜培训费用收费标准为16800元/人。允许外人拿装水脸盆旁听不?你能在水盆里埋头胎息15分钟咱再交学费。水下闭气吉尼斯世界记录保持者Tom Sietas,10分12秒。如果先吸30分钟纯氧,记录是19分21秒,保持者Peter Colat。李神仙的2小时22分记录在哪?

—方舟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学校读书,打工挣钱,拍了一年的“大师”专题片——严新、海灯、张宏胜……二十多位都是有特异功能、法力无边的。拍了一年,我没见过除硬气功以外的任何特异之处。这个经验告诉我,李一充其量就是更高级一点的刘谦。

—陈晓卿


来源:时代周报
-----------迟早会真相大白。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 本帖最后由 cyzx 于 2010/8/5 16:14 编辑 www.lindalemus.com/hushi/]
-----------太震惊了,无言以对
-----------恩,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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