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棵
摇钱树,谁都想摇一摇;更像一块唐僧肉,谁都想咬一口。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 刘畅
《环球人物》杂志特约记者 陶宝
在没来之前,记者想象中的少林寺,无非就是香火不断,财源滚滚,和尚看门检票、当柜卖药,武僧斗拳比腿,换得游客叫好,完全一副商业化景象。
然而,走进少林寺,才发现绝非如此。山门里,僧人淳朴简单;山门外,一片喧闹浮躁。这真是验证了中国人的一句老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量的调查和寻访证实,少林寺不是商业化,而是“被商业化”;想让少林寺在商业化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大有人在,但不是僧人们。围绕这块金字招牌带来的巨大利益,当地政府、周边居民与少林僧众已争夺多年。fo门古刹,早成利益重镇。
地方GDP靠它拉动
中山大学文化产业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小孟(化名),在少林寺待了一年多时间,协助僧人管理少林寺图书馆。根据档案资料和老僧人讲述,他整理出一连串数据——
迄今为止,到访少林寺的各国政要达60多位。2006年,时任俄罗斯总统普京访问少林寺后,游客增加30%,日最高接待人数达2万人次,年旅游收入近3亿元。
少林寺的旅游收入,前些年一直占登封市财政收入的1/3。2008年当地煤炭业发展起来后,这一比重才有所下降。但现在,从少林寺衍生出来的整个文化产业的收入,又占到登封市财政收入的1/3。
登封境内现有武术馆校62所,常年在校学员达7万多名,仅中国内地每年慕名来登封习武的青少年,就为当地输入资金7亿元。这又带动了登封武术器材产业的发展,200多个武术器材商家的年营业额已达8000多万元,预计今年将逼近1亿元。
现在,整个登封有10余个产业靠少林寺撑着。旅游业、酒店业、食品业、烟酒业、文化出版业、教育培训业、武术表演业、
器械及服装业、影视业、歌舞业、动漫游戏业……难以统计这些产业到底解决了多少登封人的就业问题,又拉动了多少登封市的GDP。
这当中,还有一些当地“要人”,在这条产业链上经营着。原登封市财政局副局长任永立,名下有7家以“登封嵩山少林”起头的公司。其中6家为同一注册地址:嵩管委北楼。嵩管委,全称嵩山风景名胜区管理委员会,是登封市政府的派出机构。这些公司注册时的法人代表,都是嵩管委少林管理局局长王绍锋。
十方禅院,就是当地官员和少林寺争利的一个典型例子。禅院与少林寺一桥之隔,本是少林寺接待各方居士的地方,始建于明朝,上世纪50年代垮塌。1993年,登封县商业局与郑州市盐业公司重建十方禅院时,占用了少林寺的0.4亩土地。当时的协议说明,郑州少林旅游公司经营40年后,十方禅院由少林寺收回。
1995年,禅院建成,时任登封市商业局局长的李松乾亲自出马,兼任郑州少林旅游公司总经理,经营十方禅院。2003年,郑州少林旅游公司将十方禅院“改制”,卖给私人。知情人士透露,“‘私人’就是几个当地领导”。苦争无果的少林寺,只好将郑州少林旅游公司告上法庭,但法律手段也没能争取到禅院。
2007年,嵩管委把嵩山多个景点的门票和少林寺门票“捆绑搭售”,发行180元到260元不等的通票,其中包括十方禅院。在少林寺的极力反对下,十方禅院不能在门票中分成。十方禅院就开始策划其他的生财之道,比如与导游联合,让游客算命、购买护身符等。这些做法完全违背了fo教教义和教规,但游客上当受骗后,只会骂“少林寺在搞算命”。
此外,一些政府旅游部门还在景区里建少林武馆、办铸剑厂、开宾馆等,这些其实都与少林寺无关。
地方部门和官员,已经成为少林寺利益主体之一。
当地居民靠它发财
少林寺与周边居民的利益纠缠,是另一笔复杂的账。
少林寺常住院的僧人不过数百人,周围却有2个行政村和数不清的商铺,生活着近2万居民。从小就生活在少林寺边上的李大爷回忆说:“我小时候经常在寺里玩,那时少林寺不像现在这样出名,很少有人来,整天冷冷清清的。寺里没几个和尚,也和村民一样靠种地生活。唯一与村民不同的是,和尚除了种地念经,还坚持练功,有时候也教我们一点。我们这里的人大多都会一招半式的。那时候也没有觉得少林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我们都沾少林寺的光呢!”
这种“沾光”随处可见。村民们可以挣“带路钱”。从景区大门进少林寺,门票是100元,但寺院停车场外有一个边门,村民们跟工作人员谈好,就能带人进去。每天随便带几个游客,就能挣不少。
也可以挣“表演钱”。少林寺外面,不少旅游公司投资承办大型商业演出,如“禅宗少林音乐大典”,门票价格从168元到980元不等。演出需要雇人扮演少林武僧,懂点功夫的村民和武校的学生便可以参加。“在少林寺周围,剃个光头就能发财。”一位知情人士调侃道。
还可以挣“摊位钱”。少林寺景区里的商业摊位,按规定只拍卖、出租给当地居民,但嵩管委的管理并不严格,很多村民拍下来,自己不愿摆摊,转手就高价让给外来经商的人。原价72万元的摊位,接盘价可以到78万。
至于当导游、开客栈、办餐馆,挂着释永信与名人的合影招揽生意,更是村民们最“常规”的谋生之道。所有这些,一度让少林寺处于脏、乱、差的商业包围圈中。一位在登封市宗教管理局任职7年的退休老局长说:“饭店、商店、民宅,层层包围少林寺,没有任何规划,老百姓想在哪里盖房子都可以,电线乱拉乱扯,污水满街流。小摊小贩的叫卖声、高音喇叭声、歌厅录像厅的噪音,此起彼伏,跟大城市的火车站一样。为了治理少林寺,我的身体全搞垮了,退休以后一直养病。想起那段日子,真是‘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少林寺对杂乱的商业环境头疼不已,渴望找回“深山藏古寺,碧溪锁少林”的fo家气象。2001年,释永信下决心要推进周边的拆迁工程。也许是他催得太紧了,当地有关部门在没有拆迁方案和安置方案的情况下,就开大会说要拆。散了会,几个工作人员拿着小铁桶,装着
石灰水,见房就写一个“拆”字。村民们立即炸了锅,说你干啥,凭什么拆我房子。工作人员说,是方丈拿钱让我们拆的。于是,方丈室就被愤怒的村民们团团围住,又是吆喝又是骂。连续一个月,从少林寺山门到安葬历代高僧的塔林,贴满了骂释永信的“大字报”,什么难听的话都有。那段时间,释永信不到晚上11点,连手机都不敢开,一般电话更是不敢接。最终,还是郑州市委表了态:少林寺周围不拆迁,少林寺就没有前途,各级政府要全力配合,两个月内必须拿下项目。这才把沿街50米的87户人家都搬走了。此后,整体性的拆迁陆续进行。
闹了那么一场,如今留下来的村民,对少林寺的僧人倒算和气。记者独自走访了一些店铺,个个背着一天几千元的租金,“遇到刮风下雨、旅游淡季,愁得睡不好觉”。但即便如此,只要寺里的僧人来买东西,都给成本价。“为什么给他们这么便宜?”“几十年老邻居了,互相帮助吧,他们也就只有香火钱。”
说到底,周围居民还是要靠少林寺生活下去,除非发生拆迁那样“断财路”的事,平时终究是休戚相关。释永信虽然一再强调,“少林寺不仅仅是当地群众的,而是属于全中国、全世界的”,但平日里,年轻气盛的小和尚受不了村民对游客胡编乱造的讲解,忍不住跟村民吵架时,释永信都会摆摆手,“出家人不宜生事,算了”。
少林寺奋起应战
少林寺像一棵摇钱树,谁都想摇一摇;更像一块唐僧肉,谁都想咬一口。各方围绕少林寺展开的利益角逐,日益把少林寺塑造成一个巨大的商战场地。而释永信的应战,并非如外界传言般神通广大,反而有些无力和无奈。
1994年,当地肉食加工厂用少林寺的牌子,给
火腿肠做广告,刺激了释永信。他一方面与厂家打官司,维护少林寺的品牌,同时决定自己成立公司,保护少林寺的利益不受侵犯。现在,少林寺控股的有河南少林寺实业发展有限公司、少林寺文化传播(登封)有限公司、河南少林无形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登封少林药局有限公司、少林欢喜地(登封)有限公司以及郑州少林香堂有限公司。但这6家公司的收入,占少林寺总收入的比重相当小。其中,河南少林寺实业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实业公司)还是花钱的:没有产品,不进行经商,不产生效益,只聘请专业人士来注册商标,保护少林寺商标的知识产权,目前已拿到45个类别、200多项商标的注册证书。
还有一家少林寺持有部分股份的河南少林寺食品发展有限公司,生产素饼、禅果,收入是少林寺名下公司中最好的。其收入维持了实业公司的运营。
实业公司唯一一次挣钱是在2005年,因授权动画及网游《少林传奇》使用少林题材而获得38万元知识产权出让费。
2006年,少林寺文化传播(登封)有限公司与深圳广电集团合作,推出“中国功夫之星全球电视大赛”,获得100万元捐助。这被看作少林寺商业化的重要佐证。但在少林寺方面,参与这些活动,只是因为有利于少林文化传播。钱大梁表示,有关慈善、宗教、文化传播的事情,如举办三坛大戒、机锋辩禅、少林问禅、救助孤儿等活动,少林寺都是贴钱在做。
在外界传言中,少林武僧团能挣到天价出场费。但登封市一名旅行社管理人员透露,武僧团在海外演出一场收费2000美元左右,食宿车旅由对方负责。这一度是少林寺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近年来,由于其他自称“少林武僧团”的表演团队十分活跃,有时应邀出国,会出现“真假美猴王”的闹剧,少林寺被迫减少了武僧团的对外活动。
也有海外公司谋求和少林寺合作。一家美国公司曾表示,愿意为少林寺网站投资几百万美元,被释永信拒绝了,他害怕网站上出现广告内容。在接受英国《金融时报》的采访时,释永信说:“事实上,我们迄今为止的商业运作很保守,因为我们不想介入太多世俗事,也不想过度开发少林寺。”河南少林无形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钱大梁也向记者证实了这一点:“很多搞营销的朋友都说,少林这么好的品牌,交给他们可以帮我们把市场扩大多少多少,但就是因为要做广告,方丈不愿意,一直没有做成。”
商业化盛名之下,少林寺仍在用自己的方式,守住fo门净土。少林功夫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寺里开销,并没有得到地方政府财政的支持;上海世博会上的少林武僧演出,虽然是主办方力邀的,但最后少林寺仍自己垫了一部分钱。
或许小孟的感慨最能体现少林寺的这种艰难。他从中山大学来到少林寺,本意是想研究少林寺的产业化,完成一项学术课题。释永信便留下了他,把他安排在图书馆里。“一年多了,你有什么研究成果吗?”面对记者的提问,小孟摇摇头,沉默了片刻才说:“其实少林寺就没有形成自己的产业,方丈能管辖的就是这围墙之内的60亩地。我应该研究登封各方力量利用少林寺形成的产业链。”
众人评说释永信
到底如何评价一位置身于商战中的现代方丈?登封市宗教局的退休老局长说了一句话:“一般人管不住少林寺!”
老局长跟记者讲了两件事情,其一是1987年释永信的接班。宗教部门物色少林寺接班人有两个原则:德、才兼备。“德,一定要是本本分分的出家人;才,要精明能干,有管理才能和手段。”按照这个标准,宗教局和老住持一样,相中了释永信。另一件事是2006年普京的主动来访。“这最能看出永信的能力。普京来少林寺不是国家和外事部门安排的,而是普京自己提出的。他怎会知道少林寺?这背后是释永信派去俄罗斯的僧人做了很多努力,间接让普京了解了少林功夫。今年普京访问中国,水均益对普京说:‘您很厉害,上能开飞机,下能开坦克。’普京答:‘那我也不如一个少林寺的和尚。’想想20年前,我去北京开会,提起少林寺,fo教大师都很不屑地摇头,没人看得起。可现在,外国领导人把自己跟少林寺和尚相提并论。这些变化,是永信带来的。”
老局长和释永信交往了十几年,别人总跟他说释永信“胡弄,瞎折腾”,但在他看来,释永信意识很超前,“用现在时髦的话说,有开拓精神,没人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比如当年注册商标,我们想都想不到,不理解,认为不合适,但后来发现他是对的”。
老局长觉得释永信就是个劳碌命。“早晨摸黑起来,撩袍端带的,提着个袍子,一会儿跑方丈室,一会儿又去巡视,一会儿又接待,屋里一茬人接着一茬人。就这样,人家还不满意,好多人也没有介绍就来了,不见吧说他架子大,见吧他压根儿都不知道来意。”
“永信其实还是个中年气盛的小伙儿。说是出家人不动心,其实人性都是一样的。负面新闻一出来,他也有激动的时候,脸涨得通红,气得要命。但马上又说,‘哎呀,算了,又不是第一次’。永信即便再忙,每天还是一有空就打坐,也是让自己静心吧。”
“对于他近期的
桃色传言呢,您怎么看?”当记者提起这个问题时,老局长不屑地笑了:“我觉得网络上把一些桃色事情和少林寺扯到一块儿,这本身就有些荒唐。社会应该反思,为什么要把宗教界人士往这方面扯,这对谁都没好处。现在要净化社会环境,要和谐,造这些谣,花那心思,没意思。我说句实话,过去的住持也心善、也有很深的道义,但没用,管不住少林寺。现在永信不但管住了,还管得不错。”
在少林寺附近的旅店里,外国人的数量比中国人多得多。问他们“是否认识释永信”,他们会竖起大拇指:“知道!了不起!”一位在少林寺待了好几年的德国小伙子对记者说:“别人传他的绯闻,我听了心里很难受。为什么总是要传这些假的东西呢?他办慈幼院,抚养了那么多孤儿,这是我亲眼看到的。为什么这些好的事没人传?现在是21世纪,少林寺不能要一个不懂商业的方丈,这样大家都会来利用少林寺。现在的方丈很有智慧,他知道怎么保护少林寺,这是最重要的。”
来源:环球人物杂志
-----------少林寺的花边新闻
文|本刊记者 |石 破 发自郑州
中国最著名寺庙少林寺最近受到一则新流言的袭击。僧人们向公安机关报了案,并于10月13日在少林寺网站上发表声明,悬赏5万元,追求流言的来源。
少林方丈释永信一直都说:“出家修道,是非以不辩为解脱。”这一次,他们不得不辩了。可是,面对满世界五花八门的传闻,他们能辩清楚吗?究竟是什么让原本该是清净之地的少林寺成了充满着花边新闻的是非之所?
释永信仍然只是个和尚
这则流言的内容是:“网传有少林寺弟子爆料:少林寺方丈释永信在海外最少有30亿美元存款,在美国、德国都有别墅。他曾经与杨澜及众多知名女星有染,包养了一名叫李靖倩的北大女学生,还生了一个小孩,现在母子住在德国。”
之前,今年5月初,针对释永信方丈的绯闻传言是:“河南省扫黄打非,当地有媒体记者昨晚随同警方行动,亲眼目睹少林寺当家方丈、CEO释永信现场嫖妓被抓,撞到枪口上了。”有人并且杜撰了少林寺的回应:“方丈是去给失足妇女开光了。”在网上被引为笑谈。作为寺庙的方丈而“绯闻”缠身,人们乐此不疲,有人坚信不疑,释永信在中国大概是唯一。
“永信方丈被造谣,不是这两三年的事,10多年来一直谣言不断。”少林寺法律顾问黄琨律师说,“造谣的人有三方面,一是某些政府官员,因为永信不听话,得罪了位高权重的人,人家组织打击报复;二是既得利益的受损者,你得罪了人家,伤害了这些人的利益,人家肯定报复;三是老百姓对宗教不理解,喜欢看热闹。网上愤青多,看到了就骂。”
2000年,释永信向政府提议,对少林寺景区搞拆迁整治,政府同意。但有关部门在没有动迁方案的情况下,就开大会说要拆迁,那些武校、民房、小摊点的摊主,去堵山门,冲进寺院。正好是吃饭时候,雪白的馒头满天飞,砸向方丈室。之后有人给各有关部门寄告状信,说释永信嫖娼,包二奶,生孩子,“除了没说30亿美元的事,跟这次编的谣言都一样。”黄琨说。
1990年代起,假冒“少林武僧”进行境外商业演出的活动不断。2000年释永信带领少林武僧团在悉尼演出时,遭遇到“真假方丈”之疑。有人问他:“你是假方丈吧?人家那个武僧团有3位方丈,你才1位。”少林寺在悉尼发了声明,说“那些自称少林功夫和尚的表演团体与少林寺毫无关系”。但对方也是河南省政府有关部门组织出去的,人家也在澳大利亚中文报纸上发了声明,称自己的武僧团出国演出是经过授权的。不久,有关部门开会,出了一个会议纪要:一、释永信因私出国要经我部门同意,二、少林寺在海外发声明必须由我部门审查。
“少林寺一维权,就触动了组织假武僧团去国外演出的人的利益。”黄琨说,“有的是武术学校,这就得罪了武校的全体学员,登封武校出去的假武僧团最多,河南、山东、福建的武校都有,他们都说是少林寺的。”
河南宝丰县的假和尚,还卖“少林寺”牌假药。少林寺的人去宝丰报警,当场抓过假药贩子,那些药有治外伤的、治内伤的,有男科、妇科、壮阳的、滋阴的,包装上还说“给永信方丈特供”过。“我们在现场收了上万瓶(袋)药。回到少林寺,半夜三更,我给永信方丈抱了一箱,说给你带礼物来了。”黄琨笑言。
2001年,少林寺及其德国合作伙伴打赢了一场境外假冒少林武僧演出的官司,德国法院判决该商业演出团体及其组织单位不得在其演出名称及广告宣传
中使用“少林武僧”等混淆视听的字眼,此案在欧洲影响很大。那起官司,黄琨也参与了。“人家那个团是政府部门组织的,你断人家饭碗,能不跟你急吗?”
在有些官员眼里,释永信仍然只是个和尚。少林寺困难时,对他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后来当了中国fo协副会长、全国人大代表,敢当面将他军的人不多了,但内心深处,还是不会真正尊重他。他有了一定地位,为维护寺院权益,原来不敢说的话敢说了,不敢做的事敢做了,该拒绝的人拒绝了。那些人就会有心理变化:你竟敢不给我面子了?
“少林寺是是非之地”
2009年2月19日《东方今报》报道:嵩山少林景区将在3月8日至15日期间举办首届“女性文化周”。这则消息到了网上,变成“少林寺要搞‘女性文化周’”。有网民骂:“这些秃
驴又在搞什么名堂?又要打女人主意了?”
世界小姐巡游少林寺,是政府组织的,也有人骂少林和尚“六根不净”。四川地震,少林寺去赈灾,送药,有人说少林寺去灾区卖假药。2006年,登封市政府奖给释永信一辆汽车,网上骂得也很厉害。网上有人把东北的大悲寺与少林寺对比,把妙祥大师表情恬淡的
照片与站在汽车旁满面红光,喜笑颜开的释永信的照片放在一起,对比鲜明。
少林寺入禀法院,共打过4起官司。第一起是状告某肉联厂出品“少林”牌火腿肠。这个官司打赢了。第二起是对十方禅院的争夺。十方禅院本是少林寺接待各方居士的地方,相当于一个招待所。后当地成立郑州少林旅游公司,重建十方禅院时,占用了少林寺的部分土地。当时的协议说明,郑州少林旅游公司经营40年后,十方禅院由少林寺收回。但后来禅院卖给了私人,里头有算命、卖护身符等与少林文化格格不入的东西,少林寺起诉郑州少林旅游公司,官司打赢,但这块地方现在还没还给少林寺。第三起是一个商标权官司,双方和解,少林寺收回商标。第四起是释永信状告一位离休的前省政府官员侵犯名誉权,对方反诉,官司闹到省委那里,被劝止了。
释永信说过,少林寺是“是非之地”。10年前,有一次,释永信得罪了当地政府,政府组织审计组,去少林寺审计,想把释永信弄倒。又有一次,少林寺查出景区有人造假票,要报案。但政府部门来协调,不让报案。
2009年10月,网上传出“少林寺被登封市政府秘密运作上市”的消息,有人猜测,释永信从中拿了好处,想要少林寺上市。黄琨律师说:“上市的事,要分两块讲:一、不是少林寺要上市;二、人家(港中旅<登封>嵩山少林文化旅游有限公司)作为景区管理公司,按法律规定,不是不可以上市。”
“少林寺从来没说过上市的事,但网民都在讨论少林寺上市,我再出来辩解,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少林寺实业发展公司总经理钱大梁说。以前媒体报道,把释永信比喻成“少林寺的CEO”,钱大梁马上就要发函纠正,但释永信说,人家想怎么比方都行,你要跟媒体较真,有较不完的真。所以,当时没有澄清,后来就好像成了既成事实。
谁改变了少林?
这一次面对“方丈包养大学生、30亿美元存款”之类的传闻,少林寺选择了报案,“剩下的事,公安、法院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政府有责任澄清真相。”钱大梁说。
钱大梁的职位,类似于少林寺的对外发言人,他说:“他们怕死了!他们第一反应是怕媒体,怕万一扯到他们头上,要求私下里解决。”
钱大梁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是政府官员吗?“呵呵,每个地方的政府都这样,怕声明一发,媒体一盯,少林寺的事扯清了,万一又扯出别的事来怎么办?所以要求别把媒体扯进来。”
钱大梁觉得少林寺处于一个很为难的位置上:你不报案,别人会说你不敢报。你不声明,别人说少林寺没态度。
“本来少林寺对这些谣言不应该回应的,因为都是无稽之谈。”钱大梁说,可是现在社会舆论已经严重混乱了,不光是少林寺、不光是方丈,还有对中国fo教的非议,都从国内乱到国外去了。这些流言有可能是一些人策划的,也可能是无稽之谈,以讹传讹。不是说一定要公安抓人,但要搞清楚消息从哪儿来的?你说的方丈包养女大学生等等,有什么证据?弄清楚,对社会有个交待就行了。
黄琨律师也说:“少林寺就没指望破案。这次报案、声明,就是表一个态度,没指望把元凶揪出来。我跟永信方丈合作12年,骂他的声音没停止过。运作这些事大概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老对头了。”
河南《大河报》副总编刘书志,多次组织过对少林寺的采访报道,他认为从话语权来看,释永信他们处在弱势,此次声明纯属无奈之举。据他介绍,前些年,很多人想去当少林俗家弟子,都去少林寺拜师,有的就是拜俗家弟子为师,好自称少林弟子。全国的“少林弟子”,最保守的估计也有20万,流言里说的“有少林寺弟子爆料……”这个所谓的“少林弟子”,到现在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刘书志眼里的释永信,还是个想干些事的人。释永信常说一句话:“我要为少林寺今后的1500年负责。”刘书志讲了一件事情:“2007年少林寺整修,广场甬道铺的石板厚20公分,如没有强大外力作用,1000年也不会毁坏,‘人生不满百’,永信要为了自己,他就用3公分厚的石板,200年也不会毁掉,他还铺这么厚的石板干什么?”
有一次闲谈中,刘书志对释永信说:“树大招风风撼树,名山名寺就是名方丈,你一举一动都可能成为新闻。”释永信笑而不语。
郑州一位女记者,不相信针对释永信的绯闻全部是空穴来风:“他正当壮年,肯定有男人正常的生理需求吧?”人们抱怨少林寺日渐浓厚的商业气息,不像fo门清净之地。今年夏天,南方一个商人团体到少林寺拜访释永信,居中联络的人收了他们两万元红包;想听和尚讲禅,又被收了两万元红包。虽然这些事情释永信不一定知道,人们还是会把账算到他的头上。
面对种种传闻,少林寺很多时候都是辩无可辩,因为很多事情,总会牵扯到地方政府,比如那次“被上市”事件,少林寺与地方的矛盾达到了高峰。释永信放过一句狠话:“少林寺上市的可怕程度,比1928年火烧少林寺还要厉害!”那场纠纷惊动了河南省的领导。直到2009年最后一天,登封市政府、少林寺等单位坐到一起,登封市长明确表示:少林寺资产不纳入合资公司经营范围。释永信作为少林寺方丈也“首次使用了‘欢迎’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同时坚守‘少林寺不会上市’这一原则。”
但也正是释永信将少林寺与政治捆绑在了一起。在少林寺没有经济基础,更没有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的时候,没有人去关注它,更别说重视它了。释永信回忆,当时的少林寺方丈、他的师父行正走在路上,经常听到“瞎子和尚,停下来!”这种带有侮辱性的语言。那时才十六七岁的释永信,这一幕不会不在他的心中留下烙印。等释永信升座方丈,少林寺慢慢红火了,他急于想干很多事情,急于发挥少林寺的文化资源,完成师父的遗愿,让这个fo教圣地、禅宗祖庭,曾经的皇家寺院在他这一代方丈手中中兴。这些事情,没有地方政府和各级官员的支持,他一件也干不成。
释永信一直就认为:“fo教在中国,历来是被皇家青睐的。fo教从印度传到中国,首先是跟皇帝—中国的最高层、最主流接触。主流就是领先人,所以我们到了世界各地,首先跟最主流、最领先的人接触、交流。”
在这样的主导思想下,少林寺过去10多年的发展没少从登封市、河南省一直到中央,没少走上层路线。这些政府资源给少林寺带来了大发展。但另一方面,因为利益纷争,与地方政府和各方面官员矛盾渐增。
骂释永信的人也越来越多:fo教讲“众生平等”,少林寺为什么老是提“主流社会”? fo教界看不起少林寺,认为少林寺只打拳不做fo事,偏了;武术界看不起少林寺,说少林寺练的武术,没参加过比赛,没得过冠军;中国社科院有学者指出,受大环境的影响,少林寺这个清静之地卷入了市场逻辑,地方政府也把它作为经济品牌在使用,习武和修禅的根本反而偏废了。
如今,清净之所变成了是非之地和名利场,这肯定不是释永信想要的,但这却是他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他将少林与政治密切相连,收获荣耀,却也要吞下苦涩。
上官同君是王牌城市研究院董事长,一直颇为关注少林寺的困境,在他看来,少林寺既有宗教的定位,为了发展寺庙,又需要有一些经济活动。少林寺不妨充分入世。现在中国都有国家营销,少林寺也应该有系统的营销工程,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也应该是国家文化大营销的一部分,不能纯粹归于方丈个人的事情。可现在政府是基本不管。
在去年出版的一本书中,释永信写道:“有些事的发生,实在是意想不到,以至我们卷入一场又一场的是非纠纷之中,遭受一波又一波的复习题。这些纠纷,如果关系到少林寺的生死,我们必须弄个明白,图个圆满解决;这些质疑只要不涉及信仰层面,我们一般都不去理会。出家修道,是非以不辩为解脱。”
fo家的智慧或许能够修身,是否能够处理这些掺杂着利益、权力和民情的红尘纷扰,却很难讲。根本的困境得不到解脱,少林寺的花边新闻一定会越来越多。
来源:南风窗
-----------这条新闻貌似给中医师、中医爱好者们提了个醒。
-----------少林寺下院被指非法扩建 百年古树去向成谜
嵩山管委会称不在“世遗”范围符合景区规划但缺少土地证 少林寺称与其无关
少林寺私自在嵩山风景名胜区内开山炸石,还砍了百年古树?针对游客所披露的问题,嵩山少林寺外联处主任郑书民回应称:涉事的三皇寨禅院确系少林寺的下院,不过,正在进行的建筑行为并非少林寺所为,与少林寺无关。嵩山风景名胜区管理委员会也表示,该工程符合景区规划,但缺少土地证等审批证件。
近日,有游客在河南嵩山旅游时,发现景区内的三皇寨禅院正在“大兴土木”,不但炸石,还私砍了几棵百年古树。
就此,嵩山少林寺外联处主任郑书民回应称:三皇寨禅院确系少林寺的下院;不过,正在进行的建筑行为并非少林寺所为,与少林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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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区炸石 古树被砍
2010年,河南登封市“天地之中”历史建筑群申遗成功,少林寺作为重要的组成部分,成为不可复制的世界文化遗产一分子。不过,申遗过后不久,少林寺周边就“大兴土木”,因涉嫌违法曾被媒体曝光。
这一次,被质疑的“大兴土木”是在嵩山风景名胜区内,游客要购买景区门票才能到达的三皇寨。公开资料显示:三皇寨景区是嵩山世界地质公园、嵩山风景名胜区和嵩山国家森林公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一个以山岳自然风光为主的景区,位于嵩山少室山西麓,距登封市区15公里,北与少林寺景区相连,总面积约35平方公里。
游客黄天祥称,他途经三皇寨禅院时,发现这里有几十名工人正在盖房,为了增加建筑用地,工人们开山炸石,几棵百年老树也不见了,“听说为建房给砍了”。
黄天祥质疑:该风景区内的土建行为是否经过了严格的审批,百年古树如真被私砍,那是要追究刑责的。
记者探访:
石壁上“炮眼”密集
近日,早报记者探访了三皇寨。
爬了近1小时的山间索道,终于来到了三皇寨禅院。确如游客所说,这里机器声轰鸣,几十名工人正在施工建房,有人手持电锯打磨石料,有人用铁锹搅拌混凝土,还有人从山脚下扛来了钢筋。
工地位于一处山坳内,整体建筑占地约10亩(含已竣工建筑),附近的石壁上有两排小孔,工人们说那是“炮眼”,为了增加建筑用地,他们曾炸石。
通过对比一张10年前的老照片,早报记者发现三皇庙右前方的一棵古槐树不见了。曾在此住庙修行20年的少林寺永平禅师称,这棵老槐树有200年树龄,树干粗壮,一个人都抱不过来。
“不是1棵,是4棵。”永平禅师说,2010年他发现三皇寨禅院共有4棵大树“消失”了,分别是两棵榆树、一棵槐树、一棵
核桃树,“老槐树肯定是古树,其他三棵也很粗,应该也是古树”。
工人们称,这里一直在盖房,有人在此干了近10年,有人“刚来3天”。如今正在修建的房子始于今年5月,工人们有人是拿工资的,有人是免费帮工,不要工钱。
官网披露:
一座座新房拔地而起
“这房子是少林寺盖的。”在采访中,工人们称。而2006年,就有网友发图,称三皇寨禅院“现在正在扩建”。
公开资料显示:这里正在修建的是禅武医研究院与三皇寨禅院。据禅武医研究院官网收录的一篇文章显示:近百名能工巧匠和挑山工人为修建禅院和禅武医研究院而挥汗劳作;有香客、居士、患者和社会各界进行捐款资助;在释德建(河南嵩山禅武医研究院院长)的带领下,三皇寨禅院内一座座新房和fo殿拔地而起。 据少林禅武医“百科”介绍:近几年,德建禅师全力在三皇寨禅院打造禅武医研究基地,复修和建设了众多殿堂,提供疗养、练功和修行的场所;继三皇寨禅院无量圣殿落成及开光后,嵩山禅武医研究院、三皇寨禅院建设也正在加紧进行中。
河南省嵩山禅武医研究院“百科”简介中还提到:三皇寨禅院和禅武医研究院的基地在河南省市政府、社会各界和海外友人的支持下已形成规模。
少林回应:
对下院所为不知情
2008年,河南偃师深山采石危及了少林寺景区,结果一名分管副市长被停职。就此,黄天祥等游客很不解:不是说申遗成功之后不让随便搞建设吗,怎么景区内还在“大兴土木”呢?
就此,嵩山少林寺外联处主任郑书民回应称:三皇寨禅院确系少林寺的下院,少林寺派几位僧尼在此住庙修行;不过,正在进行的土建行为并非少林寺所为,与少林寺没关系,少林寺也不知情。
为何发生在少林寺下院的事情,少林寺却不知情?对于这一追问,郑书民称少林寺与三皇寨禅院等下院是“文化传承的管理关系”,他建议媒体联系有关职能部门进行核实。早报记者试图采访少林寺方丈释永信,其身边的人称:方丈说此事归当地管理部门管理,他“不方便”对此事进行评论。(应采访对象要求,“黄天祥”为化名)
1 建房手续是否齐全?
嵩山管委会:符合规划,但缺少土地证等审批证件
嵩山风景名胜区管理委员会(以下简称嵩山管委会)土地管理科的工作人员称,三皇寨禅院是在复建,从今年夏天开始的。该工作人员称,他们(土地管理科)负责景区内土地违法检查,发现问题及时上报。
这名工作人员说,在此前的巡查中,他们曾去过三皇寨禅院的土建现场。他表示,三皇寨的土建属复建,不是扩建,依托的就是那一点点的空地。不过,他承认在复建的过程中,有炸石也有扩建,但“炸石没有破坏山体全貌”,“(扩建)可能增加了一两亩”。
保护区内是否允许土建行为?上述工作人员称,三皇寨禅院不在申遗的“八处十一项”之中,只要审批手续齐全,是可以复建的。
然而,嵩山管委会一名分管规划建设的负责人称:该复建工程符合嵩山风景名胜区的景区规划,但存在的一个问题是,缺土地证等审批证件,即使房子盖好了,“土地证也办不下来”。此外,该负责人还承认:三皇寨禅院“扩了一部分,扩的地方还不小”。
就此,登封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副局长,嵩山管委会规划建设分局局长蔡弘培说,三皇寨禅院以前的旧房子比较分散,复建后比较集中。他称,虽然缺少土地证等审批证件,但复建是作为一个景点来恢复的,也是个好事,“不是说建个乱七八糟的。”
蔡弘培说,该土建工程是少林寺的下院在建,是驻守在此的德建禅师用自己化缘来的钱开建的。
2 百年古树哪里去了?
登封林场、少林寺管理局相互推诿,4棵古树去向成谜
12月1日,登封市森林公安局周光辉局长告诉早报记者:三皇寨景区管辖归国有登封林场,古树是不允许砍伐的,即使是工程复建或扩建,也不被允许;私砍古树,是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的。
国有登封林场的一名执法人员称,他们管着18万亩林地,目前还没有接到私伐的报警,建议早报记者去找少林寺景区管理局。
少林寺景区管理局的多名负责人则称,三皇寨禅院景区的树“是国家森林公园的树,归登封国有林场管,古树被砍,不是少林寺景区管理局能管的事”。
12月2日,嵩山管委会林场办公室的负责人孙法乾在接受早报记者采访时,当场致电景区护林员对此进行核实。该名护林员在电话中坦承,确实有人在山上炸石建房。孙法乾质问,“为何不上报?”该名护林员说怕“人家不听,管不了”。
昨日下午,孙法乾回复称,根据景区护林员的报告,三皇寨禅院没有古树被砍或自然死亡;林场调查组工作人员目前正拿着登封市林业局的古树登记备案表进行实地调查,最终调查结果尚未出炉。
59岁的永平禅师称,他2010年发现老槐树不在了,经询问得到的答复是:那棵古树自然倒了,林场与派出所的人还来照相取证过。
早报记者试图联系德建禅师,然而,其手机已停机,知情人称德建禅师近期正在闭关。
“失踪”的古树到底哪里去了?依旧还是个谜。
记者:于松
来源:东方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