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见非
“善者,吾之师;不善者,吾之资。”从古到今有无数学医之人,他们之所以成功、失败,可以给我们提供师资。先看看现状。彭佩云说:“新中国五十年来没有培养出一个真正的中医”。几乎所有的中医论文都相当于垃圾。全军尽墨呀!几个老的死去以后,良医一个也没有了,合格的中医师也是凤毛麟角。江湖骗子或者南郭先生遍地都是。若说某某是个庸医,已经抬举了,绝大多数连庸医都不够格。我常说父亲是个标准的庸医,就他这样的也都不多见了。这不是愤世嫉俗的说法,这是中医客观的标准。传统的针灸没有几个会的了,电针、针刀、砭石、刮痧之类招摇过市。有人针灸甚至埋线,连到乌
龟身上,使人挥汗如雨。“造作杂术,谬言为道”,如此之流,炽盛世间!中药呢,成份分析、提纯、静脉注射、经方派、时方派、火神派等等,捡个
芝麻就当
西瓜,乱哄哄你方闹罢我登场。傅景华先生说目前的中医界是“高位截瘫”,中央的头脑还是清醒的,想振兴中医,可是卫生部、中医药管理局一帮人给卡壳了。他形容眼下的中医师很多是“人妖”,三不像的都出来了。整个中医界已经乌烟瘴气、邪师充斥,学医的人要是钻进这个迷魂阵出不来,也就离丧魂落魄不远了。医道旁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其来有渐。我们上溯去找歧途所在。
我有个舅爹,是个残疾,刻苦学习,连中药的药典他几乎都背会了。中西医都学了,参遍了一个县的名师。早年第一次给人用针灸,下手太重,把自己吓着了,就只用药。晚年在县城很有名气,县医院想方设法要关他的诊所,因为医院的生意受了影响。他是旧社会很多学医之人一生勤勉的写照。我有个姑父则不然,看曾祖父的针灸厉害,就跟着学,因为针灸赚钱少而且危险性大,又羡慕起某个老师的中药本事,也没学多久,西医来了,又去跟风,最后一样也没学到,穷困潦倒、夸夸其谈,成为江湖郎中。如今很多学医的人与他神似。他们二位的差别在于是否专心致志。
不要说现在邪说纷纭之际,就是明清以降,如果不是特别的根器,即使你专心致志,穷一生之力,也难有良医的成就。请看裘沛然先生的《瘦因吟过万山归》。穷一生之力,也只有个“一间微明”的所得,这是师道的终结呀!这个局面从金元四大家之时就开始了。中国文化也是从宋末就开始剥落的,“五四运动”就是摧枯拉朽,现在则是剥极来复之时。四大家之后,各执己见、互相针砭,就都有所知障了。“读方三年,便谓天下无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无方可用”,已经成为学医的人几乎都要经历的过程。甚至读方多的还不如守几个方子一门深入的。医道分崩离析,落入了“流散无穷”的境地,学人开始了绕圈子、瞎转悠,争讼、没落之象显现,到了今天外道介入,开始妖变。这种衰败在秦汉就埋下伏笔了。秦越人、华佗遇害,针灸从此生弊,伤贤之祸,流传后世。“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蔽贤之过,药方之谛遂致暗而不彰,后人只得余绪。幸有孙真人出,一时方术全盛,但是祸根已埋,至金元四大家开始了分歧。正法就是这样式微的。由真而正而邪,由大明而明亏而晦暗。到了没落之极的时候,“大师”遍地,头头是道,各说蹊径,而真正的医道就弃绝了。黄帝为何要“非其人勿教,非其真勿授”,因为教授非人,未得云得,欺世盗名,就会衍生旁说,遮蔽大道。医是道术,有德可能成苍生大医,无德可能成含灵巨贼。一旦道德不够,根器不具,“小人负君子之器,盗思夺之矣”,那就会有心生邪见、惑乱师教、引人入暗的事情了。“君子不可以小得,而可以大受”,如果“乐于小法,则蔽大道”,很多不究竟的东西把人从大道上拐走了。就如修行,根本在心地,对于气功、神通之类,应当不赞也不毁。中医医道的式微,由来已久,如果不是大心求道之人,好的结果是在不究竟中转悠一辈子而一间微明,坏的结果是如人入暗则无所见。罗大伦先生写了一本《古代的良医》,那些良医的成就历程值得我们借鉴。张景岳、
朱丹溪、徐灵胎(我象)等,没有哪一个不是文理兼备,而后半途涉医,最后在《内经》、《
伤寒杂病论》上勤求经旨而有得。“秀才学医,笼中抓鸡”,是经历了印证的。最后不约而同要回归到经典上。如同学fo“不见本性,修行无益”,学医不溯本源,多闻无益。天资好,勤学拜师,都只是
积聚资粮而已。张仲景、扁
鹊他们有几本医书?为何他们成就?因为他们从源头上来的。
再说说我的学医路。到目前为止,我仍然只是中医的门外汉。从小我就拒绝学医,一直屏蔽自己。妈妈劝我:“艺多不压身”,我说:“艺多是累赘”。傅景华先生说你学一下中医多好,我说万一学会了怎么办。谭晓阳先生是知道我的,在我们一起讨论医学之后,有几次我拿起《内经》、《伤寒杂病论》,又放回去了。我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初衷。很多人拼命学一辈子也学不会,我却唯恐学会了。为什么有这种天壤之别呢?只在于道路不同。我是从心而不从人的,因此天真任运而不受庸师之欺。就说自己学《易经》,一拿起就觉得这是象的简明推演,如果去看很多后人注解的,说这个卦是哪个变来的,越看越糊涂,你就会在里面瞎转悠,一辈子学成个神秘兮兮的。我根本不看后人著作,自己用心,反而通达。这种个性在学校就形成了。给你们讲一段故事。以下摘录自《上学记》:
我在高一迷上了赌博,被老师抓住后,跑到乌鲁木齐,后来就开除去了二中。二中那两年也考上了几个大学生,老师们都牛气起来了。可我偏偏是个不服管的。我自己心想,把命运悬在你们这群庸师手里,还不如我自己来呢。根本不愿意去跟着老师做那些无用功。慢慢地又开始玩了,从来不做作业,后来连课堂都懒得去打瞌睡,天天跑到野外找个草堆晒太阳睡觉。老觉得高中学业有几个月就行了,来日方长。读高三了。我越玩越管不住自己。到后头老师都没人理我。我当时暗自得计,跟着你们学习那不是死路是什么。整个高中课程我知道该怎么办,实际上半年就可以让大家都上大学。在学校连影子都找不到我了。谁知道心一野,就成了野马无疆,再也收不回来了。莫说原计划成为空纸,就是想在最后一个月背诵政治、生物都做不到。到了临近高考一周才急急忙忙死记硬背。同学们都在吃补药。我心生一计。我也吃。我是典型的狮子座,书上说最好的生物兴奋剂是蜂王浆,我早就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也多点劲把晚上时间利用利用。于是一下子吃了四支。你猜怎么着,脑筋蹦蹦跳得响,睡不着。那时候的东西没有次品假货。我根本就没看说明。后来才知道正常人一次最多一支,重病号才能两支呢。我那时身体非常好,爆发力惊人,虽然个子不高,比那些力士同学力气差得远,但扔标枪、丢石头却最远。这一下子哪里受得了。我也犯糊涂了,怎么脑袋里象潮起潮落呀。我还疑神疑鬼,难道我病了?我再吃几支看看,如果加重了就是这东西作怪。又下去三支。于是直到高考完毕没有睡过觉,除非是瞌睡过去了不知道。脑血管跳动的声响不停,哪里还能思考、睡觉。上考场了。我心想,这回算是玩完了,但我不能乱,乱就彻底毁了。我努力把自己的思维理成一条线,不让它断,就这样慢慢答题。我原来做题速度很快的,有充沛时间检查,结果这次总是最后一分钟确定最后一个选择题,根本就谈不上检查,而且画蛇添足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考试完了,松了一口气。日后经常做梦梦见要赶考,要复读,很害怕。标准答案出来了,大家估计分数报志愿。每个人都一道道题回忆统计,有的甚至估计580-590等等,乐观的不少。我根本就不对答案,直接说,依照我感觉,大概560-570,但是我习惯过高估计自己一点,降一点就应该是真实,540-550吧。他们把这话去告诉班主任,班主任哈哈大笑,怎么可能?因为班主任知道我玩疯了。他只看重自己关心的几个尖子。分数出来了,我548分,正好压着第一批线。整个年级520分以上的除我外再无一人,就是说第三批都没有一个。到底还是讨厌的我给班主任带来了奖金。教务主任对我爸爸说,如果我每天用半小时功,600分挡不住,就可以去清华。其实如果没有那个插曲,也差不多了。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我每科分数都是平平的,没有一门特出。但是我在学校有两三科在期末总是第一的,现在竟然都是中游。后来我把复习资料留给了下一届的几个朋友,一科给一个,并且指点他们应该如何如何。这几个第二年都考上第四批的了,那一科都是全校甚至全县第一,但是其余的科一塌糊涂。我如果都给他一个人就好了,他们后来都这样埋怨我。我那时候就想,庸师真是误人子弟呀,让我一个人教一所学校,只需自学两年全上大学。没有人会相信我判断的。感到愉快的是我的话后来有了注脚。前几年我看到一篇报导,有个大学生不读了回去包一个班教,统上重点。我那时就是这样想的。那时候考上大学还是稀罕事。一到大学,发现自己与同学们不是一个层次的,感到孤独。这时心病也开始了,我逐渐笼罩在灰云惨雾中。从来不上课,连课本都没有,更不要说做作业了。期末考试,有个老师到寝室来找我,他对我说:平时点名从来没你,考试却有。我敷衍他。言谈之间,他发现我压根不认识他,我猜他是刚考完的另一科老师了。于是算平时成绩而没及格。还有两周要考两科。我急着回家去和哥们儿见面,一刻也不想停留。不是有补考吗?我就跑了。第二年春节后来补考。同班补考的笑话我:还不是乖乖来提前补考?于是我干脆不补考。反正还有大补考。第一学期就挂起三科,其中两科零分。这是学校历史上不曾有过的。当时规定,一个学期五科不及格退学、总计四科补考不及格也退学。我以后就一直处在临界点上。每学期都四科不及格。走钢丝一样走到毕业。有一次,朋友来信说自己对高考没有信心,我想回家帮他。就让他写电报来谎称家里有事。结果电报迟迟未到,我按捺不住,决心次日就走。这时候同学告诉我,明天一早理论力学结业考试。这时已经上午8点了。我赶紧借课本、笔记本,临时抱fo脚。到了下午5点的样子,我坐在上铺说:到6点就60分,7点就70分,10点就100分。到了7点多,我说60分够了,多学没用,玩去了。同室三人都笑死了,并且告诉了大家。他们认为我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我平时从不学习的,都是考试前几天忙活,这次太仓促了。第二天考试,我头一个交卷。交卷前拿一个硬币在手里抛着玩,要决定根号3等于多少。我没有计算器,开方的办法也忘记了,记不清到底是1.732还是1.742。硬币往上抛一下,老师的嘴角就往上动一下,把我逗乐了。第二天一清早,大门还没开,我就翻出宿舍楼,从旁边的收发室逾墙而下,被保安发现了。一看没有脏物,才放行。回家后被爸妈骂。农家送一个孩子读上大学容易吗。只好又回校。这一折腾就是10天。回来后大家都惊讶地望着我。他们说我考了93分,第一名。有很多人不及格。有几个人问我有何秘诀?我说:我用的是囫囵吞枣法,你们学不了!班主任来了,要我交代为何人走了电报才来,我说自己有预感,眼皮跳。日后我有些同学最听不得别人吹嘘自己成绩如何如何,他们说:你牛什么,我有个同学压根不学习。
在大学的时候,我看《道德经》也是很吃力的,以后陷入身心黑暗,与心病作斗争,慢慢就有感觉了。这实质上是一个损之又损的过程。一切都失去了,在身心废墟上重建自己,完成了一个归根复命的过程,也与道有了契合。与中医的接触始于妈妈的一场病,我在书中写过了。后来又救了朋友的母亲。去年年底决定对中医探求宗旨、追溯本源,这个意愿也达成了。我甚至不曾学医,现在却要来给中医播种。这一切都顺理成章发生了。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先行者,只要人们从我的路来,在这条中医路上每个人都会比我走得远。这条路也不是我的,是张仲景、孙思邈、邵雍等先贤早就铺好了的。宗旨、本源既彻,以此慧眼就可以入于经典了,对《内经》、《伤寒杂病论》的探赜索隐、光明大昭只在目前。门看得见,钥匙也有了,我怕没有人拿钥匙开门进去,只好多走一程,进到门里招呼人。因此就要组织参学小组,带头学习二部经典。这条道路的创始是不易的,后人走起来就轻松了。
从古今学人和我的经历,我们能得出什么结论?首先,学医必须要有文化资粮。中国文化是土壤,中医是树木,土不厚积是长不了乔木的,只能长出灌木荆棘。学习古文就是工具,进一步才能学习人文经典,而有形象、会意思维,培养悟性、理智,形成慧眼。再进一步才能从人事参悟天道,进于道而得法。在医道的学习途中,有四种境界:肉眼、天眼、慧眼、法眼。西医形而下的就是肉眼,科学手段只是肉眼的延伸。像刘力红先生羡慕的内视,以及一些“道医”等,都是神通、巫医之类,相当于天眼。就是一个鬼神,碰到了大疾病也要求医,可见那些都是不足以为道的。中医是从根本、从究竟处来的,道无鬼神,如果“信巫不信医”,无药可救。从《道德经》、《易经》等经典能培植出慧眼,就是通过悟性、智慧,明理而求达宗旨。法眼就是《内经》之义谛,《伤寒杂病论》是其引申。不到法眼,都是不究竟的,处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状态中。因此,学医必须要空怀、归宗、回溯,以进于道。空怀就是去除所知障,归宗就是求其真要,回溯就是回向经典之根源,这是一条“为道日损”之途。
越学越简单,执一而御万。现在的人学医则是“为学日益”的,留意于一些繁杂失真的知识,“不知其要,流散无穷”,这是背道而行的。我目前能贡献大家的有两点,一是指明学医的路,二是提其宗旨,给人一颗
龙珠,若有龙象,就被点睛。有了这两点,不想学医、业余的立刻超出一世庸医,能除自己和亲人身病,因为人最关心自己;有志学医的再进一步,参学《内经》、《伤寒杂病论》,即入其门,无不成就,成就的大小就看愿力了。这个学医过程其实也是一个渐和顿的过程,我送朋友们一程。以前的见识都是渐得的,是在反省感悟中随机缘而生的,处在找不到堂寝安隐的路上;现要顿悟根本,自己有眼,甚至有无师智,可以登堂入室而受法了,然后再去“学思益,出才人”。
[
本帖最后由 走进中医 于 2010/2/5 05:25 编辑 www.lindalemus.com/rencai/]
-----------有见的。
-----------先生神通,我是没有先生的慧根,但是我知道勤能补拙,笨鸟先飞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