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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讨论:曲黎敏:大道至简,道以医显

“我教那些学员一个简单动作……老外一听,简直是神魂颠倒。后来他们只要见到我,马上就把手臂伸开……在他们身上,能洋溢出那种明道以后的幸福感。”

采访中,曲黎敏这样描述自己在国外讲授中医的场景。

只要一提起《从头到脚说健康》、《黄帝内经》,或许,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只有三个字:曲黎敏。如果说,是大众传媒打造了这位北京中医药大学副教授的知名度,那么,造就这位人气王的根本原因,是什么?近年来,应文化部、商务部、国家体育总局之邀,曲黎敏多次前往加拿大、法国、贝宁、毛里求斯等国,为各国民众及华人群体讲授中医知识。用一位西方人的话说,曲黎敏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中国女人……究竟是什么成就了她?采访中,我们总结出了三个关键词:口语化、实用化、讲文化。或许,这就是原因所在。

西方人学中医,“能洋溢出那种明道以后的幸福感”

中国文化网:近些年在国外讲学,您觉得外国人看待西医和中医的态度如何?

曲黎敏:西医的基本原理是人是机器,零件磨损坏了,我就要给你换一下,采取解剖学的打开方式。而中医不打开,认为只要是外在的东西,一定是从里面表现出来的。西方人可能会对中医很感兴趣,他会觉得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表示惊讶。我印象特别深,之前我在法国有一次讲演,有一个妇女,她和我说自己左边偏头痛,而且她特别瘦。我就用中医的道理给她解释了一下。我说你左边偏头痛,是因为肝血不足。她就问肝血怎么不足的。我说,有可能你从来都不好好吃饭。她丈夫在旁边听了就表现出特别欢欣鼓舞的样子,觉得对的不得了。

我谈一下对法国的感受,法国人一方面对中国文化有了解的欲望,同时也做过一些功课,自己学过一些东西。讲座后教他们中国传统的气功,比如八段锦,他们都留下来认真学习。

但是外国人学中国气功到一定程度,就会反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要做这个动作,这个动作到底对我的身体有什么好处。所以,我出去主要是在做这样一个(解疑释惑)的工作。当时到国外的讲演,在华人区和欧美反响都不错。我在加拿大有个印象,就特别深。我教那些学员一个简单动作:人体手臂内侧有上下三条经脉:肺经、心包经、和心经,如果把手臂随随便便向身体两侧抬起来,哪都锻炼不到。但如果抬起来的时候,掌根向外撑,三条阴经就能全部打开,阳经全部锁死,你会觉得指尖发胀。而当手臂向两侧伸开时,手掌下翻,这个时候,人体的阳经就会打开,阴经就关闭了。因为手指尖是阴阳经脉交汇的地方,所以这个时候最锻炼指尖,这块锻炼通了,全身都通了。这就是经脉怎么去用它的问题。老外一听,简直是神魂颠倒,当天晚上就全都留下来学习。后来他们只要见到我,马上就把手臂伸开。他们觉得指尖能胀起来,再加上配合脚的动作,很有效果。所以,在他们身上,能洋溢出那种明道以后的幸福感。

如何将中国文化推向世界?“讲故事”

中国文化网:您讲座给我们的印象是深入浅出、生动有趣。那您在世界各地讲养生、推广中国文化的过程中,是否也是采取了类似的方式?

曲黎敏:怎么能把中国的东西推到国外去?其实你要想把茶卖给外国人,你一定要先推茶文化,把这个茶讲出故事来,那他肯定就会开始喝了。其实“讲故事”是全人类一种沟通能力的表现,说来说去,这世界不就是个大故事么。关键是你怎么去看,你是把它看成一个悲剧,还是看作一个喜剧,那么这就跟人有关了。

中国文化网:主要还是心态。

曲黎敏:对啊,所以就跟养生一样,活在心态。而怎么把中国的东西推出去,一定要强调文化。这两年我们国家在国外建中国文化中心,这个实在是太重要了。全人类都关心自己的身体。西方人对西医认识得更深刻,而且他们的整个话语体系比较开放,所以,他们就有可能对和自己完全不同体系的东西更感兴趣。他们也试图用另外一套系统,看能不能能真正解释生命概念。我觉得西方人能够接受中医,只不过你没有找到一种很好的语言方式。昨天我去录节目回来,送我的司机说了一句话,我觉得他的反应很准确。他说:我以前看过您的录像,我从来没想过中医可以这么通俗的讲,让我听得明白。他说,我现在能保证,每个星期打四次球。他开始自觉地锻炼自己。我觉得这个很重要。

中国文化网:那在国外,向西方人介绍中医的时候,是否会存在一些障碍?比如说语言问题,以及背后的文化内含?

曲黎敏:中医理论都是古文的,和外国人推中医,要经过一个转化的过程:要从文言文到现代文,从现代文到口语,从口语再到外语。但是,把它先口语化非常重要。我在贝宁的时候,那个黑人翻译特别好,他曾经在中国的春晚上和昆说过相声,能说地道的北京话。他翻译过去的时候,底下的观众反应就特强烈,都欢欣鼓舞的。如果让一个懂到中国民俗文化层面的人来翻译,就会好得很多,因为我首先就说的是大白话。

但我本身比较抗拒学外语,我觉得中国的汉字多写意啊。我希望外国人多学中文,这样才能真正理解中国文化。

中国文化网:您觉得,除了翻译,我们在跨国际文化传播中,还存在什么问题?

曲黎敏: 中国文化讲究一个词,熏陶。我觉得熏陶特别重要。所谓熏陶,就是耳濡目染,慢慢的让外国人有兴趣。所以下一步,通俗化的书籍、影视作品一定要跟上。同时,在当地,也要不断有人引导他,这个动作讲什么,那个动作讲什么。比如一套功法像八段锦打下来,最起码能保证你知道人体十二经脉和任督二脉。这样就懂得人体十二经脉怎么走了。

我在给法国人和贝宁人讲的时候,用了一种很简单的方式。比如我就跟他们说,食指上有大肠经,食指代表本能,凡是爱在食指上戴戒指的人,都有点宗教倾向。他们听了很感兴趣,还会跟我交流。我是从身体这个层面,用戴戒指的方式给他们讲,一下就讲清楚了。这样外国人会觉得,中国中医不是那种不可思议、神神秘秘的,他会觉得中医也很生活化,很实用,还很有意思。

中国文化网:这还是跟传播方式有关系。

曲黎敏:其实,在很大程度上,任何传播方式都有一个很关键的点:谁在说、怎么说、说什么。你比如说,有些老教授,讲阴阳。天天说阴and阳。什么是阴,从来说不清楚。那你就换一种方式说嘛,把它生活化,然后他就会对阴阳感兴趣。

中国文化网:您既吸收了中国传统的哲学思想,也吸收了西方的哲学思想,那您怎么看待中西方文化的差异性?

曲黎敏:我觉得,中西方看问题的思维方式是不一样的。我有一个西方学生和我说过,他奶奶也是中医,也开草药。但我觉得他把问题简单化了。重要的是,你是否是用阴阳五行的观点开的草药。你哪怕开西药,是用阴阳五行的思维方式去开的,那你也是开的中药,西药也不是西药了。如果你没用阴阳五行的方式开药,哪怕开一大堆中药,也是西医大夫。中医是要开方子,不是开草药。方子是一个组合,它就像画一幅画似的,画一幅画和把一堆草药放一起,这是两个概念。骨子里的观念要用对。

东看日本,借鉴跨文化交流经验

中国文化网:日本与西方文明会有很大不同,假设您应邀去日本的东京文化中心讲学,那您心理预期会与他们聊什么?

曲黎敏:我觉得日本保持汉唐文化保持得更好,而且他在用方子上基本是用的汉方。我觉得跟他们聊起来,会更深入一些。甚至跟他们可以谈一个东方和西方的问题:他怎么去接受西方文化,怎么往西方去输入他的文化的问题。我觉得日本在这方面有一项做得特别好。比如说,日本著名的作家池田大作和汤恩比曾经有一本对话的书,那本书影响特别大。我听说,池田就一直保持着与西方对话的状态,日本政府从经济上支持他这种交流平台,日本在这方面是比较下功夫的。

我知道日本有一些非常有意思的现象。他们好像不是人人都在那里学外语。他专门有翻译社,把国外最尖端的东西拿进来翻译,然后让日本人用就行了。他就不需要大众都学英语,这一点和中国不同。

拜天地、学亲师,中医比人际关系深刻而已

中国文化网:中国古代有一套儒家的入世系统,和一套道家的出世系统。您觉得,这两套系统对研究中医有怎样的启示?

曲黎敏:道家思想是通过明白自然来明白道,而儒家是通明白人事来明白道。这两个都与学中医非常有关系。古代强调天地君亲师。道家学说是对天地自然的把握。你要跟天地学,你依准的是道家观点。但后面的“君亲师”基本是儒家讲的一些东西——人际关系。同样,一个人在家里,一定有生他的人,妈妈;他生的人,儿女,其实这就是相生相克。同样,中医里面讲的从五脏、五行的匹配,到中药的君臣佐使的匹配,和人际关系都是一模一样的,无非深刻而已。儒道才是根底。有人问我为什么能成功。我觉得,一个人既要有文化底蕴,同时,也要有情怀,你这辈子到底要干什么。

中国文化核心:法于阴阳,合于术

中国文化网:您曾提过,中国文化里面有个“道”和“术”的问题,能不能简单解释一下?

曲黎敏:中国文化既有很深的道的层面,同时它也有一套实用的操作系统。《黄帝内经》里有一句话,叫法于阴阳,合于术数,我觉得这是中国文化核心。法于阴阳就是说,一切规则都是从阴阳来的,首先要学会判别阴阳。法于阴阳,但一定要合于术数,就是最后一定要用在术数上,一定要可操作,要实用。与你文化不同的人,恰恰可以先从操作系统这层面交流入手。

中医VS算命先生VS外国心理医生:有猫道,狗有狗道

中国文化网:现在,有些算命先生自称也能治病,还有外国心理医生的心理治疗,您怎么看待中医、算命先生还有外国心理医生治病救人?

曲黎敏: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中医看着病人说他的病情,能说得让病人很震惊,觉得说的很对,这是望诊。而那些算命的,你和他说什么事儿,他手一掐,就能算出来,也是可能的。而且,这些算命的都是心理大师,会察言观色。如果你面无表情看着他,那他肯定没辙。我觉得,中国的算命先生比外国心理医生强多了。当然外国心理学都有它的一套操作系统,像弗洛伊德他还是下了很大功夫的,功不可没。

“我是玩儿家,但骨子里特苦行僧”

中国文化网:您曾说,目前市面上许多养生书观点矛盾、谬误不少,如此乱象让您萌生退意,您说自己也许会去写小说,那您会偏好写什么类型的小说呢?

曲黎敏:我不知道。我今天写诗歌,明天写别的什么,就是写着玩。我是玩儿家,什么都喜欢。也是票友,只是因为热爱而学习。我从没想过就想当医生,只是想把这个理弄明白,所以就去试药啊、炒药啊。

可是我骨子里特苦行僧,但真是挺快乐的。我要学进去一个东西的话,肯定特别“苦”。这一阵对这东西钻的不得了,但下一阵,我可能就对另一个东西特别钻。所以我有点太宽泛。如果有人问我,你是治那个科的,我肯定说,我全都治。现在西医分成内外妇儿什么的,那不都是五脏六腑么。你说非得分出一个肝科,肝难道就不影响脾么?你干吗专门只治肝,然后脾都弄坏了,你说你专门找脾科看?它两个是兄弟啊,你怎么能把它俩分开呢。其实天下的理都是一个理,你既然把这边弄通了,自然那边也通了。

从医入道,道以医显

中国文化网:您觉得是什么“理”?

曲黎敏:就是都要依准一定的规律。从过程学上来讲,任何事情都有一个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然后从冬藏再到春生的过程,或者说,都守其阴阳之道。我把中医读懂了,回头再看《十三经》,就全明白了。所以我一向特别强调从医入道,道以医显。大道都是通过医学、生命来显现的。


记者:董林

来源:中国日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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