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这个鲜为人知的罕见病患者群体的一员,王奕
鸥艰难地推进拥抱阳光计划,力图让“瓷娃娃”们能多走出家门
本刊记者 卫毅 发自北京
陶瓷做的天使立于桌面,阳光穿过窗户,投射在涂着釉彩的塑身上,泛起光泽。“(陶瓷天使)原来是送给志愿者作奖品用的,这个有点残破了,留了下来。”“瓷娃娃”关怀协会会长王奕鸥坐在北京的办公室里说道。
王奕鸥29岁,身高1米3,与同龄人相比,要矮小得多,她有着漂亮的面庞,眼睛的巩膜,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眼白”,微微泛出蓝色。“眼白泛蓝,这是‘瓷娃娃’的一个标志。”
“瓷娃娃”是对
成骨不全症(脆骨病)患者的昵称。他们的骨头比普通人脆弱,易
骨折。成骨不全症是罕见病的一种。
罕见病是指那些发病率极低的疾病,在中国尚无明确定义。这些罕有的疾病包含了:法布雷病、
苯丙酮尿症、
地中海贫血、
白化病、高血氨症等等。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的定义,罕见病为患病人数占总人口0.65‰-1‰的疾病。国际确认的罕见病有五六千种,约占人类疾病的10%。按此比例,我国各类罕见病患者总数超过千万。
罕见病虽然发病率低,但每个人都无法完全逃离患上罕见病的可能。罕见病好比人类繁衍过程中的空难,很难遇到,一旦遭遇的话,对于个人与家庭的不幸就是百分之百。即使父母都是健康的,但隐性的基因缺陷无法看到,当父母双方的基因缺陷恰巧碰在一起时,罕见病就极有可能出现。
“在我们国家,大家对于罕见病的认知程度太低了。”王奕鸥在报纸上曾看到一则报道,说的是一位父亲骑着三轮车,花了几天几夜时间把孩子拉到城里来看病。大家都搞不清楚这孩子得的是什么病,只好以“怪病”称之。王奕鸥一看报纸上的
照片,就识别出那是个“瓷娃娃”——成骨不全症患者。“瓷娃娃的主要特点是:肢体畸形、三角脸、眼睛的巩膜会发蓝,不是医生也可以通过外貌识别。”
然而,多年以来,在中国,成骨不全症并不为多数人知晓,包括医生。
少年之烦恼
王奕鸥在16岁之前骨折过6回。“我是“瓷娃娃”里骨折比较少的了,我们的工作人员里有骨折过三十多回的。有的“瓷娃娃”看个动画片,一笑,肋骨就折了。”
王奕鸥的第一次骨折发生在一岁半的时候。她摔了一跤,腿折了。在家乡济南的医院里,医生诊断她患了
佝偻病。医生和家人认为只要好好治,将来就会好,没觉得这是多么独特的疾病。
但是,骨折的痛苦隔几年就来一次。在王奕鸥的少儿时代,她的左右腿各骨折了3次。这让人感到困惑。当同龄人在使劲长个儿的时候,王奕鸥的个头显得特别的矮。至此,家里人也只是考虑到她是不是不爱吃饭,发育晚?“都没往别的方面想。”
王奕鸥记不得去过多少家医院了,医生含糊地说着自己的诊断结果,但骨头照折不误。五年级的时候,由于骨折严重,王奕鸥走路都不太方便。她的腿开始戴上矫正用的看上去有些古怪的铁架子,像《阿甘正传》里的阿甘一样。她觉得别扭,自卑,不想上街,一放学就赶紧回家。置身公众场合让她精神紧张。坐公交车的时候,乘务员会说,给这个小朋友让个座。这让她难以接受,“觉得自己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数度骨折,家里人考虑给王奕鸥办残疾证,她特别不想要这个证件,觉着残疾证仿fo一道墙,将她彻底与正常同学隔离开来。被划归“残疾”的那一年,王奕鸥12岁。也就在同年,王奕鸥的患病资料被发往美国,美国专家确诊她是“成骨不全症患者”。这个名词如此之陌生,以至于中国的医生得知后,说了一句:这不是台湾才有的病吗?
在此之前,王奕鸥大多数时候被诊断为佝偻病。她宁愿相信自己患的是此病,以后可以治愈,一切都有改变的可能。但这一次,医生说,这个病没有治愈的方法。这让她心里非常难过,“断了以后治好的愿望。”
王奕鸥陷入低落的情绪,而她的父母在她面前则显得乐观和平静。她的父亲到新华书店排了好长的队,想让签名售书的张海迪给女儿写几句鼓励的话。
“我记不清楚那时候的心理变化了。”周围人对她的态度让她感到幸运。伤筋动骨一百天,每次骨折,至少得在家躺两三个月。“有次考试还是在家考的,老师过来监考。”
初中毕业,王奕鸥面临着前程选择的问题。父母觉得在济南读个中专的会计专业比较适合自己的女儿,以后可以当会计,工作安静,不用四处奔波。王奕鸥的中考成绩很好,完全可以在济南上一所重点高中,但她还是听从了父母的意见,进了中专,学了会计。王奕鸥最感兴趣的其实是电脑,喜欢在彼时流行的ICQ、QQ、聊天室里跟人聊天。出于兴趣,她读了北大计算机的函授专科,学会了建个人主页和网站。
即便如此,这些新鲜的东西仍无法满足王奕鸥对于外部的世界的向往。她通过专升本考试,进入了北京交通大学学习。“去北京上学,是想让我一个人学会生活。”
网上的病友
王奕鸥进入北京交通大学之后,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是成骨不全症患者,她不想被人视作与众不同之人。但她的身高显然看上去过于矮小。有的同学看到她就说,你是南方的小女孩吧。王奕鸥说,我是山东人。同学很吃惊:山东姑娘不是特高大么?
大学时期的王奕鸥建了一个叫“玻璃之城”的网站,许多成骨不全症患者聚集到此平台上。通过跟病友交流,王奕鸥越发了解到这个群体所面临的障碍和困境。“我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还读了大学,许多像我这样的孩子,连九年义务教育都享受不了。”
刘大铭是家住兰州的一个“瓷娃娃”。4岁时,他的家人跑遍了自家周围所有条件比较好的幼儿园,希望能够入学,因为他的成骨不全症,遭到了园方的拒绝。“我开始找一些私人幼儿园,给人家说好话,送礼品,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一家私人幼儿园愿意接受大铭,高兴得掉下了眼泪。”刘大铭的母亲赵姣莲说。
“瓷娃娃”们分散各地,平时难得一见,是一个庞大的隐形群体。在家乡济南这么多年,王奕鸥从未遇到与自身境况相同者,直到求学北京,才在北京协和医院遇到第一位病友。这个叫安德鲁的病友来自内蒙古。“当时都没想到他是我病友,他的状况太严重,26岁了,但看上去像是1岁多还没学会走路的孩子。他的胳膊和腿萎缩变形,头很大。家人抱着他,父母个头都很高,而且是军医。他是重度患者,医生告诉我,我才知道我们患的是同样的病。”
安德鲁完全不能走,放在哪里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动不了。王奕鸥见到安德鲁时,他说,你给我递个手机。“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因为我看到他手上是拿着手机的,等了一下我才明白,他的两只手完全变形了,碰不到一起。”安德鲁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就骨折了。“如果他的父母不是军医,对他悉心护理,他可能活不到今天。”
不是每个“瓷娃娃”的家人都是医生。太多的“瓷娃娃”家庭既没有必要的护理知识,更缺乏医疗支出费用。王奕鸥一直觉得应该为“瓷娃娃”们做些什么。大学毕业后,王奕鸥进入北京一家法律援助机构工作。工作期间,她认识了在另外一家民间组织工作的黄如方。黄如方个头很小,是
软骨发育不全症患者,这也是罕见病的一种。两人在聊天中说到,可以成立一家为罕见病患者服务的机构,去帮助更多不幸之人。
罕见病组织的成立
王奕鸥和黄如方借了一家公益机构的一张办公桌,这就是“瓷娃娃”关怀协会最初的模样了。每天,王奕鸥背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去工作,买了个小
灵通,用作“瓷娃娃”热线。
王奕鸥把“玻璃之城”改了版,做成了“瓷娃娃”关怀协会的网站。这是整个组织建构的开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上网的条件,他们办了针对“瓷娃娃”和罕见病的杂志,让即使身处僻远乡村的患者也能获知相关信息。
最开始筹备的半年,协会就王奕鸥和黄如方两个人,都是兼职,没有薪水。“印期刊也没有钱。一期印500本,需要2000块。一位家长给了1万块的捐赠,这是印刷5期杂志的费用。”
2008年,“瓷娃娃”关怀协会筹备成立的那一年,北京的一家媒体第一次使用了“瓷娃娃”这个词。此后,媒体的报道陆续介入,各种活动也在逐渐展开,“瓷娃娃”关怀协会获得了多方的帮助。如同许多民间组织一样,“瓷娃娃”面临的首要问题是:注册。王奕鸥在那一年被邀请做客崔永元主持的“小崔说事”。在节目上,王奕鸥说,她找了区残联、市残联、中残联,都没有获得注册的资格。崔永元调侃说,那你应该去找瓷器协会、瓷器厂。直到今年3月,“瓷娃娃”关怀协会才得以正名。
2009年,“瓷娃娃”关怀协会组织了首届“瓷娃娃”全国病人大会,这是身处中国的这个群体历史性的一刻。王奕鸥在大会开幕的时候说:“十几年的时间里,父母,包括自己都以为得成骨不全症的人全国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若干年后,在医院见到了和自己一样的病友,听医生讲了全国还有更多的病友。我梦想,有一天,大家可以相聚在一起,告诉彼此,你不再孤单。”
“瓷娃娃”关怀协会目前的全职工作人员有10名,已经为五百余名患者提供关怀救助。2010年,协会建立中国罕见病网站,四百多全国各地志愿者加入团队。从创办开始至今,资金问题是“瓷娃娃”协会的最大困难。作为”瓷娃娃”协会创始人的王奕鸥和黄如方两人的年收入加起来都不到10万块,其他的工作人员则更少,而他们每年为罕见病患者群体筹集的资金都在几百万以上,仍然是杯水车薪。“罕见病群体需要的资金是非常大的,再多都不为过。我们自己的工资都很低,大家有生活等各个方面的压力。怎么才能留住人,并且吸引优秀的年轻人加入团队也是我们要考虑的。”
中午,“瓷娃娃”关怀协会的工作人员把办公桌铺上报纸吃午饭。午饭很简单,下饭的菜只有少许肉,更多的是
黄瓜、
豆腐皮、花生米。他们吃饭的时候,会开一些玩笑,显得轻松愉快。
在这个吃饭的会议室里,王奕鸥和黄如方向我介绍墙上的照片。“这是一个黑龙江的孩子,爸爸没办法承受孩子是‘瓷娃娃’的现实,抛下老婆孩子,离家出走了。这是一个湖北的孩子,特别聪明,嘴巴特别甜,爸爸去世了,妈妈改
嫁了,奶奶在照顾他……”
许多罕见病患者家庭因为此病而陷入贫困与痛苦。由于罕见病患者人数相对较少、市场需求也相对不是太多,且药物研发成本相当之高,很少有制药企业愿意投入相关治疗药物的研发,这些用于预防、治疗、诊断罕见病的药物,被称为“孤儿药”。在全世界,目前仅有1%的罕见病找到了有效的治疗药物。许多国家将“孤儿药”的研发上升到了立法的层面。例如,美国在1983年通过了“孤儿药”法案。
我国当前对于“孤儿药”的研发基本处于一片空白,依靠国外进口。更重要的是,国家对罕见病患者的治疗无任何保障政策,大多患者家庭根本无力承担巨额的治疗费用。患上此病的家庭更多的是自叹不幸,听天由命。
这几年,王奕鸥找过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通过他们在“两会”上递交了为罕见病立法的提案——《关于尽快出台“罕见病”立法及完善相关保障政策的建议》。此建议的内容包括政府在医疗、教育、就业、保障等方面应给予罕见病群体的关怀和帮助。众多患者、家属、医生在此建议上签名。现在看来,这条路仍显艰难而漫长。
脆弱的未来?
2月29日是世界罕见病日,4年一度的这天是为了更好地诠释“罕见”。在中国,这一天开始逐渐为人所知。今年,王奕鸥正在做的一件事情是拥抱阳光计划,这个计划希望给“瓷娃娃”们提供轮椅等物品,让他们能多走出家门。“有很多‘瓷娃娃’长期躺在床上,在父母意识里,我的孩子是不能动的,一动就骨折。越是让孩子不动,他的骨头就越来越差。”目前,在中国,基本上没有康复护理领域的专家给成骨不全症群体进行良好的指导。
2008年,王奕鸥在北京
牡丹园附近发现了一位病友,她去看过这个孩子。“他出生不久就确诊是成骨不全症,因为医生说容易骨折,让孩子少动。他的妈妈就一直让他躺着,躺了18年,骨头都被肌肉吸收了。”
躺着并不是这个孩子的愿望,他给王奕鸥发过一条短信:姐姐,我是不是没希望了?“他其实特别想从屋里走出来,他也有喜欢的女孩子,也希望用一技之长养活自己。”
2009年的一天,王奕鸥接到了这个孩子妈妈打来的电话,说他不行了。王奕鸥和同事们赶到医院,他已经完全不省人事。“医生说,像这样的孩子病到这样的程度,连抢救都没办法抢救,你按压胸口,肋骨可能马上就断了。”
这是许多伤心故事中的一个。在那些寄到全国各地的关于“瓷娃娃”和罕见病印刷品中,王奕鸥和她的伙伴们在纸上希望更多地呈现励志故事。今年8月,第二届“瓷娃娃”全国病人大会将在北京举行,他们的经历将得到分享。能抵御脆弱之物,她们认为是:爱。
“瓷娃娃”关怀协会的办公室有句标语:Love is still strong。与之对应的中文是:还好,我们的爱不脆弱。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还好,我们的爱不脆弱
专访“瓷娃娃”王奕鸥
王奕鸥,1982年生于济南,成骨不全症(脆骨病)患者,获北京交通大学法学、管理学双学位。自2008年5月与同伴黄如方发起成立国内第一家罕见病公益组织——“瓷娃娃关怀协会”(2008年11月份正式注册),并担任负责人。2009年8月,在中国社会福利教育基金会下设立国内第一个罕见病关爱基金,至今资助300多名脆骨病患者,帮助80多名患者完成手术治疗。2010年,“瓷娃娃关怀协会”进入“幸福中国”年度公益十强。今年5月,成为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的公益实习基地。
瓷娃娃、玻璃人、蓝眼睛……一个个美丽的名字,背后却是一个极其脆弱的群体——成骨不全症(脆骨病)患者。伴随而至的是身材矮小,频繁骨折,骨头脆弱畸形。全人类各种族男女均可发病,发病率约为万分之一,全球估计共有500万名成骨不全症患者,其中,中国约有10万名。
长期以来,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生活在孤寂的角落。因行动不便,或畏于外人的指指点点,长年待在家中。因无障碍设施的欠缺,多数人未完成义务教育甚至完全失学。因长期治病,很多患者家庭陷入贫困无助的境地……但是,他们和其他人一样,渴望平等、快乐地生活。
幸好,他们没有放弃努力,王奕鸥和她的伙伴奔走呼号,发起成立了“瓷娃娃关怀协会”,给更多病友送去爱心。
他们说,还好,我们的爱不脆弱。
文/图 本报驻京记者 谢绮珊
初见王奕鸥,她1.2米的个头,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像极一个乖巧可人的小女孩。她算是瓷娃娃中的幸运儿,病情较轻,从小也和其他孩子一样在学校里学习,而且天资聪颖,学习成绩优秀,是瓷娃娃中为数不多的上过全日制大学的患者之一。
出生到16岁,总共骨折了6次
脆骨病无法治愈,需终身治疗,骨折就像瓷娃娃们的家常便饭。王奕鸥形容说,有的重度患者,在妈妈肚子里就骨折了,有的打个喷嚏,踢个被子都可能骨折。有的好好坐着看喜羊羊,一笑就骨折了。
从出生到16岁,王奕鸥总共骨折了6次。骨折对她造成的伤害是,有时骨折没有接好,有一段时间腿是弯的,无法正常走路,只能借助辅助器。
十二三岁的时候,当王奕鸥获知自己得的是罕见病成骨不全症时,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那时候正处于叛逆期,常常自问,自己怎么就跟别人不一样?怎么就没有办法治?”在此之前,她只是觉得自己个子比较小,因为倒霉才容易骨折,以为长大以后自然就会好了。现在回忆起来,每次骨折,都是因为贪玩。
每天下课就去针灸,小时候身上都是针眼
但是,就算确诊,在当时国内也不知道如何医治,医生只是让父母要保护好她,不要再摔跤了。她跟随父母跑了很多城市去寻医问药,用过各种乱七八糟的补钙方法,试过很多偏方,吃了很多
铁粉,每天下了课就去针灸治疗,小时候身上都是针眼。她说:“父母不知道怎么治疗的时候,会用尽一切方法给孩子治。”
做手术要求医生不给她吃昏睡药
中专快毕业了,王奕鸥等来一个矫正手术的机会,但这种手术风险极大,如果失败,将永远站不起来。王奕鸥坚持要做手术,她多么期待有一天能重新站立起来,完成自己的大学梦。
做手术的时候,王奕鸥要求医生不给她吃昏睡药,“想让自己感受到整个过程,如果失败,也要知道为什么失败。”6个小时之后,手术成功了。自此,王奕鸥彻底甩掉了自小学六年级就开始用的辅助器,那年夏天,她穿上了裙子,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2005年王奕鸥专升本自考,考上了北京交通大学。两年时间,她取得了法律和会计两个学位。自从来到北京之后,她一个人自己照顾自己,有时也挤公交车坐地铁。以前在家里,父母总是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出门,基本都要跟着,让她觉得总是得不到锻炼。
“初到北京生活,更多的是兴奋,也没想害怕的事。”王奕鸥说,在成长过程中,父母给予了她充分尊重和鼓励,这也是现在他们机构常跟患儿家长讲的,一定要锻炼孩子的独立能力,让孩子去独立地生活、思考,尊重孩子的决定。有的病友情况很严重,平时就靠轮椅和小板凳移动,上大学也是一个人住校,没有父母陪护。
从“玻璃之城”到“瓷娃娃关怀协会”
现在王奕鸥每周只要吃一次药,每半年去一趟医院复查。实际上,直到她2005年到北京读大学,才有增加骨密度的进口药,一年吃药大概要一万元。
读大学期间,王奕鸥创办了“玻璃之城”网站,呼吁全国脆骨病病友们接受正确治疗,并及时通报国内外最新医疗进展。2008年5月,在从事了近一年的法律援助工作之后,王奕鸥毅然辞掉安稳的工作,和同为罕见病患者的黄如方共同发起成立了“瓷娃娃关怀协会”。
一开始两人没有办公室没有资金,他们借用朋友办公室的一个小角落,一步步坚持做起来。自2008年正式成立以来,他们已经搬过8次家,前半年搬了4次,现在这个办公室满一年之后还得搬。
不管如何,短短3年,“瓷娃娃关怀协会”已经步入正轨。目前他们有10个全职人员,2名实习生,500多名志愿者分布全国各地,与全国1200多个瓷娃娃家庭取得联系。
她说:“我们团队每一个人的能力比较强,有着很好的教育背景和从业经历,整个团队年轻、精力旺盛、有冲劲,经常加班加点。如果有一个事情没有做出来,每一个人都难受,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好好完成。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人帮我们,包括志愿者、企业、基金会,各方的力量加了进来,一起推着我们往前走。”
以前,王奕鸥喜欢听音乐,看电影,现在个人的时间被压缩得很少了。“主要是上下班没什么区别,周末经常搞活动,下了班还有一些邮件要写,觉得时间很不够用。”
为了找挂靠单位,王奕鸥找了三年。目前挂靠在北京市民政局下面,这是今年3月两会之后刚刚解决的问题,同时,他们更名“瓷娃娃罕见病关爱中心”。王奕鸥自认为在草根公益组织中算比较幸运的,2009年10月,在他们的努力下,中国第一家罕见病领域的公募基金——“瓷娃娃罕见病关爱基金”设立,由此他们也获得免税资格。
为瓷娃娃的梦想插上翅膀
前一段时间王奕鸥去英国学习,在一个帮助残障人就业的公益培训机构,她看到了不同的残障人和健康人一起在该机构的小花园里工作,除草、做花艺、做手工、当收银员。这让她很惊诧。当时她提了一个问题:“你们如何评估这些或有肢体障碍,或有智力障碍的人的残障程度,并给他们选择合适的工作?”负责人的回答让王奕鸥感触很深,对方说:“没有什么是哪一种残障做不了的事情,大家都是一样的。”王奕鸥说:“整个思路是不一样的,他们不是把这些残障人圈起来,而是让整个社区都融入进来,社区的人也会觉得这是他们的一部分,不会觉得很奇怪。”
这其实也是王奕鸥和她的团队特别希望能实现的。“2009年第一届瓷娃娃病人大会开完之后体会特别深,病友之间见了之后就像家人一样,没有任何隔膜。那种特别平等、受尊重的环境是我们营造出来的,相对来讲,这种营造比较简单,如果整个社会能形成这样一种气氛,瓷娃娃就能够走得出去。这是我们工作最大的一个目标,但是这个社会大环境需要更多的人一起来营造才有可能实现。”
王奕鸥特别倡导一个理念:“我们只是身体上有一些不方便,但我们可以有很多理想和追求,和其他人是一样的。瓷娃娃关怀协会能帮助大家,给大家的梦想插上翅膀。大家一定要有自己的梦想,我们才能帮助大家去飞。”
她说:“很多患者很少出门,天天待在家里面,我们问他为什么不出门,推着轮椅也可以出去。有的家长说没有轮椅,我们就发放了一些轮椅。然而,我们发现孩子还是走不出去,除了身体上的障碍、没有合适的
器械扶助以外,他走出去之后,社区、社会不能包容他、接纳他,整个大街的人都回头,像看怪物一样地看他。可能有的头大大的,身子有些小。他出去之后,其他人都笑他,有些人还指指点点,孩子出了一次之后,就再也不出去了。这是我们最担心的事情,所以我们现希望整个社会接纳、包容他们。”
对话王奕鸥
公益推着我往前走
广州日报:对瓷娃娃来说,一般有什么难以跨越的心理障碍?
王奕鸥:因为患病,他们大多跟其他同龄孩子是隔开的,所以内心很孤独自卑,家长不知道这种病到底怎么治疗,看不到希望,通常会感觉无助。但同时我们也看到很多这样的孩子:他们表现出来的是积极乐观的一面,对未来非常向往,尽管身体上被禁锢住了,但依然非常开朗,有追求、有理想、有改变现状的动力。
广州日报:有人把你称为中国的“阿甘”,你认同吗?你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奕鸥:我一直不喜欢这个称呼,我只是希望能够跟其他人一样。包括这个群体,我都希望有一天没有任何分类。就是不要给患有脆骨病的孩子加上标签,最好大家都是一样的,只是因为他们身体有一定的缺陷,导致某些方面不便。我们要的不是同情,而是一定的平等、尊重和认可,这就够了。最重要的是,大家看待这个群体的时候,不要有不同的眼光。
广州日报:做公益之后,你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吗?
王奕鸥:我觉得迅速成长了三年,完全改变了我的各种习惯。我之前是特别爱玩的一个人,整天想着听什么歌,看什么电影,买什么衣服,就是那种比较贪玩的小女孩,认识的朋友也都是这样的。做公益之后就完全改变了,接触的都是踏踏实实做事情的一些公益伙伴。之前我有点内向,比较慢热,但现在很多工作逼得我必须去跟不同的人打交道,也推着我一直往前走,不断地学习。
记者: 谢绮珊
来源: 广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