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的家庭赡养不堪重负,养老机构服务紧俏、一床难求,继幼儿园“入托难”之后,“养老难”又浮出水面
一位92岁的老人瘫坐在月坛街道敬老院宽大走廊的一张轮椅上。他嚷嚷着想站起来,旁边的护工随即用力把他架起,只让他的脚粘粘地,之后又松手让老人摊坐下去。
老先生已经失去行动能力,加之重度老年
痴呆,终日需要护工照料。“如果不送到这里,我们一家人根本没法对付。”85岁的老伴王老太太无奈地看着这一幕。 在老先生身边,还有20多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大多已不能说话或行动。一些老人插着鼻饲管,低垂着头颅,目光呆滞。
这所专业护理院要照料50位失能老人,但仍无法满足护理院所在社区的需求。这个敬老院常年都有50名老人排队等待入住。 不论是乡镇集体所办的养老院,还是市属的福利院,北京的公办养老机构一律满员。即使是收费高昂、定位于中高端群体的北京太阳城银龄公寓,也只剩下最后两间空房,“过了这周末来,怕是就没有了”。
3816家养老服务机构、61823张床位,依然无法满足京城226.6万老人的养老需求。北京一所普通街道敬老院的工作人员告诉本刊记者,一位老人一般要等两年左右,才轮得上一张空床,“只有等走了一个,才能进来新的。” 不独北京,在中国各大城市,一床难求。截至2009年底,中国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达到1.67亿人,约占总人口的12.5%。其中,80岁以上的老人1899万人,失能老人已达940万人,部分失能老人约为1894万人。
社会显然没有做好准备。“一个失能老人拖累一家人。” 中国社科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杨团评论。多年来家庭小型化的趋势,以及现代化背景下空巢家庭的激增,传统的家庭赡养早已不堪重负。在不少社会学者看来,大幅增加养老设施和服务投入已是当务之急。
养老缺口:独生子女政策的后果
虽然全国失能和部分失能老人目前尚不满3000万人,但在杨团看来,养老服务的提供,可以比作正反两个金字塔:需要养老服务的老年人口结构是正金字塔,失能老人只是最顶端的部分;向老人提供的养老服务则应该是一个倒金字塔,最顶端的那部分老人需要提供最多的关怀照料。
然而,理论和现实之间,总是存在巨大的落差。截至2009年底,全国各类老年福利机构38060个,床位266.2万张。从国际经验来看,市场经济发达国家的养老服务机构每千人拥有的床位数在50—70张之间。在中国,65岁以上的老人每千人拥有的床位数不过23.5张。保守估计,养老机构的床位缺口数量在300万以上。专业的护理人员更是奇缺。全国所有机构的护理人员仅有20余万人,而拿到护理证的只有两万多人。
按中国的传统,对老人的照料义务,更多是由家庭承担,但家庭的抚养能力却几乎达到极限,不得不借助于社会机构和服务,这越发加剧了社会养老服务的短缺。
家庭形态的变化是导致这一结果的主要推手。中国独生子女政策实施至今已有30年。第一代独生子女的家长已步入晚年,中国正全面迎来“421家庭”时代,一对夫妻赡养四个老人和一个孩子的家庭格局日益成为主流,家庭负担极为沉重。
同时,当前城市化大潮下,人口流动、家庭小型化也大大冲击了家庭旧有的代际抚育功能。民政部及中
国老龄委数据显示,城市老年人空巢家庭的比例已达49.7%。而在农村,大量青壮年外出打工,老人、孩子和中年以上的妇女在家的留守几乎成为常态。空巢家庭的增加以及家庭人数的减少大大降低了其对老人的抚养能力。
这种情况,在农村更为突出。大量青壮年外出打工,老人、孩子和中年以上的妇女在家的留守几乎成为常态。据中国社科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2008年在山西、陕西、甘肃农村的调查,70岁以上的高龄老人超过一半得自己照顾自己,或由配偶照顾。
即使家庭成员尽到照护义务,赡养质量也常不如人意。来自社科院的一份《融入社区健康服务的中国农村老年人照护服务研究》显示,传统家庭照护标准低,专业性差。在农村的农忙季节,家人对老人的照顾容易被疏忽或中断,身边无子女的老人更易被忽略,甚至一些子女在身边的老人还遭遇弃养。
北京心理危机研究与干预中心执行主任费立鹏曾透露,农村老人自杀率高于城市老人5倍,农村自杀人数比例占我国自杀人数的90%。
中国老龄事业发展基金会会长李宝库曾在一个公开会议上透露:“中国农村老人的自杀率是世界平均水平的四倍到五倍。”在湖北京山地区,甚至出现了自杀屋、自杀洞。相当一部分老人因为患病,不愿拖累子女,选择老屋或荒坡、树林、河沟,安静地自我了结。
拮据的社会化:七成依赖家人
家庭照顾的缺位,以及家庭养老功能的弱化,社会的支持和介入变得必要而紧迫。而赡养成本的提高,又令家庭不堪重负。
上述《融入社区健康服务的中国农村老年人照护服务研究》显示,高龄老人不仅需要问安式照料,即经常性探望,还需要生活照料、康复保健方面的服务。对于老人的照顾者来说,长年照护失能老人也容易产生身心的压力和慢性疲惫,他们则需要一种替换性的服务,或是日托服务。根据国际经验,失能老人中还有相当部分需要入住机构,入住机构率普遍在3%-5%。而相较于中国老人的养老金水平,这些服务无疑都显得昂贵。
按照护理标准,机构收住完全不能自理的卧床老人,与护理员的配备是2:1,基本不能自理的老人与护理员的配备是4:1。据中国社科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杨团根据有关调研粗略计算,人员工资加上护理院住所的设施设备、材料、老人餐饭等等,每月仅成本在1200元以上。在一线大城市,收费则更加高昂。前述月坛街道敬老院严格坚持非盈利准则运营,老人每月的平均收费也在2600元左右。这已经超出了绝大部分老人的支付能力。
在广大农村地区,没有社会养老金的老人更高达90%。正是由于当前养老保险制度的缺漏,据
北京大学和中国老龄科研中心2006年对全国上万名高龄老人跟踪调查,69.9%的老人主要经济来源依靠子女及孙子女。
中国社科院社会学所学者孙炳耀表示,养老服务的需求,正是随着平均寿命的增长才出现,但“我们对养老制度的设计,还在最基本的物质生活方面,而对照顾服务这一块没有考虑。” 鉴于养老机构的紧缺现状和收费偏高,加之居家赡养的传统思维,不少老人仍执着于居家养老。但针对居家养老的入门服务,也不便宜。
政府能否成为养老最后一道防线?
不过,现任北京师范大学公益研究院院长、时任民政部社会福利和慈善事业促进司司长的王振耀并不认为中国所面临的问题是人们常说的“未富先老”。“中国人均GDP跨过3000美元大关,已经是中等收入国家了。”在王振耀看来,国家的富裕,应该反哺这部分老年国民,增加社会福利投入。
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闫青春也表示,在市场、第三部门都无法提供服务的情况下,政府作为最后一道防线,要承担其相应的责任。
不少学者认为,在中国经济体制转型的过程中,中国政府对社会福利政策定位不明,既无法以“福利国家”的姿态提供民众无力支付的社会服务,又缺乏刺激社会化供应的政策手段。
一个重要的原因,即在于对养老服务缺口缺乏科学的测算。孙炳耀担心,尽管在老龄化的压力及社会各界的推动之下,养老服务体系建设最终“挤”入十二五,但由于相关测算的缺失,也只能是一份原则性的规划。
记者:兰方
来源:《新世纪》周刊
-----------在这个转型期里,各种因素层层叠加,给不同的人们带来各自的挑战。对于正在步入晚年或者刚刚进入晚年的这一代父母来讲,已经没有过去那样多的家庭成员为他们提供赡养支持。
来自中国人民大学和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的专家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表示,社会养老至少在短期内无法解决中国的养老问题。
在现阶段,幸福、健康、富裕、可持续的家庭仍是大多数中国老人晚年的归宿。从这个层面来说,让中国人更富裕,几乎是解决目前养老问题的唯一途径。
要把爸妈接到北京吗
“就好像父母和孩子都掉进水里,你救谁?”
《瞭望东方周刊》特约撰稿徐妍 | 北京报道
接还是不接,这是一个问题。
自从春节后送走母亲,林晓虹一直在盘算这件事情。今年母亲正好60岁,白内障越来越严重。她记得那天母亲蹒跚地走进火车车厢门,抬起头左右看了片刻,才发现自己车厢的方向。
前几年父亲突然去世后,母亲曾安慰说,他走得早不给林晓虹夫妻增加负担。可是眼前,母亲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家庭年收入16万元的林晓虹夫妇有车有房。刚刚习惯有孩子的生活,她突然发现自己开始为赡养老人发愁:首先就是把父母们接到北京后住在哪里?他们家80多平方米的住宅无法容纳两家3位老人。
类似的烦恼不只困扰着33岁的林晓虹,还包括她已经年过40的上司以及80后的下属们。
一般认为,45至60岁为老年前期或初老期,60岁起将进入老年期。根据《2009年度中国老龄事业发展统计公报》,2009年,全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达到1.6714亿,占总人口的12.5%。其中,80岁以上老年人口达到1899万。
在高企的房价和不断拉大的支出—收入差距下,赡养老人会不会压垮中国中产阶级、准中产阶级?
养老前传
林晓虹出生于东北一个典型的工业城市齐齐哈尔。2001年在省城的一所地方大学毕业后,男朋友家里为他在北京的事业单位找了一个有户口的工作。在这个可能令两人分手的当口,爱情显示了力量,两个年轻人决定一起闯荡。
2004年初,两人结婚了。张家其实没有什么特殊背景,安排张斌的工作只是有个偶然的关系,而且花了将近10万元“关系费”。买房时,为了两家各自唯一的孩子,两家各拿了10万元。但张家外借了4万,林家外借了2万。
在2004年的齐齐哈尔,2万元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两年的收入。那时,振兴东北刚刚在这个满是风沙的城市产生效果。夏夜里,马路两边仍是摆摊的下岗职工。林家就有一个下岗工人:她母亲用2万元“买断工龄”。父亲的工厂常年不开工,但是靠20多年的车工经验,他在一家私营厂里找到了月薪1000多元的工作。
张家爸爸也是工人,不过企业效益不错,一个月里里外外可以拿到1600元。张家妈妈在一个大国企的子弟学校当教师,有1000多元收入。
张家和林家的借款都还了一年多。结婚时,当科员的张斌月薪刚刚超过2000元,在一家国企子公司上班的林晓虹3000元出头,每个月要还掉1000多元的房贷。
其实买这处在南三环的房子时,小两口都有些犹豫。那是一个叫草桥的地方,虽然现在已经车水马龙,但6年前算是三环沿线偏僻的地方之一了。张斌的父亲第一次知道孩子们买房子的地方后,在地图上找了许久:从故宫一路向南,出了老城、再出三环,找到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不是出城了吗?
每平方米4500元的塔楼,80多平方米接近40万元。在贷款时,小两口和张家父母还有些争论:老人们觉得20年贷款比10年要多几万元利息,他们有些不能接受,“他们说,你们俩小小年纪一个月就挣5000多,稍微省点就行了。”林晓虹说,于是他们按10年贷款,一个月要还1500元。
后来6年里两人的“奋斗史”无需多言。林晓虹现在一家外资背景的公司做行政主管,一个月税后收入7000元上下。虽然中间有过跳槽的机会,但两口子商量后,张斌还是留在那个“超级稳定”的单位,月收入不到6000元。
6年里,林晓虹的父亲因为脑溢血去世了。利好消息是张家妈妈的学校“归社会”,脱离了那家濒临破产的国企,收入上升到2000多元。张家爸爸的收入也达到每月1800元。
在林晓虹29岁的时候,她生了个男孩。那时张斌刚刚提薪,他们的收入偶然可以超过万元,这才下了决心要孩子。张斌单位有个“关系幼儿园”,一个月孩子开销1000多元。
2008年,小两口买了一辆丰田花冠,全部办妥花了15万多元。如今家里也就十万多点存款,加上父母手上不多的存款,一共不到15万元。这就是他们开始考虑赡养父母时,三个家庭的情况。
去郊区
林晓虹的母亲是2008年初发现白内障的。手术后半年多开始复发。打算再做手术时,老太太说,不再折腾了。
今年林晓虹夫妇把她接到北京过年,两个人都发现她做家务已经有些困难:刷完碗后,碗底还有些食物残留。那天从火车站回来,林晓虹到后半夜才睡着:自己过去离父母远,其实变相得以逃避赡养义务。
现在把老太太接到北京,似乎还不是难事。她可以和孩子住在一个房间。不过等孩子过两年上小学时,这么安排就有些困难了。由自己的母亲,她想到了张斌的父母。张家爸爸血压不好,张家妈妈有
肩周炎等职业病。他们早晚也要来北京吧?
春天的时候,林晓虹和张斌讨论了几次这个问题。他们决定先在北京找找适合老年人居住的地方。“开始就没打算住城里。”张斌说。
2007年,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有关部门负责人在北京市首届民政与民生论坛上曾表示,今后数十年,北京养老产业的布局将逐步调整到主城区以外,采用政策引导、财政补贴、养老小区建设等措施,鼓励和引导城区老龄人口到空气清新、生活安静的郊区农村养老。
不过,这个“郊区”到底有多远呢?
位于北京东北方向的燕郊是北京低价房的选择之一。经过张斌“实测”,在工作日从这里至少要1个半小时才能到北京东部城区。虽然,开发商一再宣传燕郊和北京的关系,但在北京生活的人都知道,那里其实就是河北。
在位于六环外的燕郊,房价春天时每平方米就已超过了万元。两三年的次新房视面积不同,在7000到8000元之间。这样,适合两口人居住的建筑面积60平方米的房子要40万到50万元之间,“不能再小了,不然周末带着孩子去,都没地方呆。”林晓虹说。
燕郊往西是集中体现北京高房价的北部地区:五环外有的地方也超过2.5万元。“在县城里的房子,密云至少8000,平谷8000到1万,房山超过1万、门头沟超过1万、怀柔超过1万,大兴、通州就更不要说了。”张斌对于自己的调查结果相当失望。
9月,北京秋季房展又将开幕。一项调查说,参展的三环内新盘均价在3万左右,郊区楼盘基本在1.5万左右。虽然比春季展会中郊区项目2万以上的均价来说下降不少,但对林晓虹一家来说仍是个“比较天文的数字”。
在她看来,适合父母居住的只有“远郊”。在房山区接近河北的周口店、琉璃河、韩村河等地方,张斌找到了几个价格在3000至5000元的“养老楼盘”。“广告就是老年社区。”他说,从那里每次回京时,都要经过高速公路上的进京检查关卡。
“单位组织郊游去野三坡,就是那附近。”林晓虹想了想,笑了说,“环境确实好,回去看一次父母就当郊游了。”
不过他们没有把看房结果告诉父母们。“不忍心。”张斌说,楼盘附近都是大片荒地、树林,往往开车十几分钟才有比较像样的小型超市。至于医院等设施,“就别提了。”
老人,还是孩子?
另一种方法是换房。林晓虹家的房子现在可以卖2万元/平米以上。这样换成120多平方米的大三居需要多贷款80万元左右。“20年还清,一个月还5000上下。”她想想说,这样可以解决一家老人的问题。
有时候,老人们会说,把他们的房子卖掉到北京来养老。他们两家情况差不多:房改时用不到1万元买下了现在70平方米上下的房子。在齐齐哈尔,这些老房子很少能卖到2000元以上。这个价格被张斌形容说,“到北京就没影了。”
两家老人卖房的30万元,加之他们的15万元存款,月5000元左右的还贷能力,其实对于这对夫妇,不是买不起单价8000元上下的房子。最大的问题是,他们不仅需要负担父母,还有孩子。“就好像父母和孩子都掉进水里,你救谁?”张斌说,此外两家老人总不能住在一起。
与他们夫妇相比,林晓虹的上司王大国的赡养需求更为急迫些。今年42岁的王大国夫妇月收入有2万元上下,两家父母都年逾70,生活自理能力明显下降,“做饭都做不动了。”
去年,他岳母生了一场大病,从河南接到北京做了一个心脏手术。今年春天,老太太又卧床两个多月。由于妻子是独生女,岳父身体也不好,他们夫妇大约每半个月就回去看一次。妻子前后两次请假半个多月回去照看老人。
林晓虹也有类似的经历。母亲白内障手术时,她请假10天回齐齐哈尔。后来都是老家的表妹帮忙照顾。
“经过这个事情,我们觉得,需要离他们近一点儿了。”王大国说,他家有兄弟两个,但弟弟也在南方工作。父母在吉林农村,和在河南小乡镇生活的岳父、岳母一样几乎都没有什么存款和社保。“岳父那边好点,一个月有2000块集体分成和社保。但做一次手术就3万多,每月吃药就把钱都花得差不多了。”
其实根据《2009年度中国老龄事业发展统计公报》,目前全国月人均养老金为1200元,涉及4700余万人,约为当年全部老年人口的四分之一。
张斌父母情况最好。60岁退休后,父亲每月有1700多元退休金,有职称的母亲有3000多元。如果他们在70岁前不出现大病,每月把母亲的养老金都存起来到70岁会有差不多30万元存款。“他们算是把我们都安排好了,开始为自己攒钱了。”
王家的情况是,2007年在东四环买了一处150多平方米的房子,原来那个70多平方米的房子每月可以收3000元左右的租金。“我们手里大约有20万存款,租金基本还月供,孩子现在上初中,因为我们都没北京户口,这块开支很大,学费、赞助费等生活费用平均一个月要5000上下。”在公司做副总的王大国觉得,自己短期内在收入上已经很难有提高,“父母养老、孩子上大学乃至以后结婚,每笔至少要二三十万。”
与张斌拥有稳定的养老保障不同,他们夫妇现在就需要给自己攒养老钱,“多少钱才够,我们也不知道。但现在的情况是,一要保孩子,二是保老人,然后看自己还剩多少钱。”
根据《北京市2008年老年人口信息和老龄事业发展状况报告》,2008年底,按15至59岁劳动年龄人口抚养60岁及以上人口计算,北京市老年抚养系数为24.3,少儿抚养系数为12.4,总抚养系数为36.7。这意味着,每100个劳动力需要赡养36.7名老人和孩子。而在上海,仅老年抚养系数就达到32.6。
长大的烦恼
不过王大国也表示,恐怕北京的大多数中年人都没有他收入高,“如果一个家庭月收入在1.5万元以下,即使负担一个不太高的房贷和一个不太花钱的孩子,存款也是很艰难了。”
如果把两家父母都接到北京,一家和他们住一起,一家住70多平方米的那处房子,“这样就相当于每个月收入减少3000多。而且孩子现在14岁,10年后就要考虑她结婚的问题,也得准备一处房子。我想那时还是要负担老人的。所以这处房子空不出来。”
至于那些在这个城市里还没有一点儿资产的80后,无法想象负担老人的问题。“我们公司刚结婚的80后,家庭月收入七八千。两家凑50万左右,在北京也买不起房。”林晓虹说,即使70年代后期出生的人,如果没有及时买房,赡养父母也会面临大问题,“2008年夏天是一个坎,如果那以后才买房子,一般就会耗尽两家老人的积蓄,再让子女的家庭每个月背一个五六千的房贷。”
在中国的二三线城市,除住房外,一般家庭经历过孩子上大学、结婚等耗费后,已经很难有20万元积蓄。而在北京4环均价2万元的情况下,80平方米首付40万元仍要贷款100万元以上,30年月还贷超过6000元。
“第二套房子首付还要高。”王大国说,虽然全国很少有北京同量级的大城市,但是二三线城市工资和房价的比例与大城市不会有太大区别,都面临类似问题。
其实对于林晓虹来讲,生活已经不太轻松。“现在不少东西都涨价。”她最近意见比较大的是北京停车位的问题,“原来2元一小时的地方,最高涨到8元,一般是5元,1.5倍。”
虽然政府希望通过调整车位收费来调控北京交通拥堵问题,但她认为这仍是变相增加有车者的负担,“我为什么买车呢?因为我买车的时候,北京城里只有两条地铁。现在如果父母到北京住在6环。我还是要用车,因为交通不到那里。”
其实以他们的收入已很难察觉到蔬菜、粮食价格的上涨,但林晓虹仍然觉得必须支出项目在最近几年增长了至少三到四成,“我现在很怕孩子长大,上学要更多的钱,买衣服要更多的钱,他的生活用品也需要更多的钱。”她估计,孩子每长大5岁,年支出就要增加50%以上,“如果把父母都接到北京,生活就达到
天花板了。一旦出现风吹草动,比如短暂失业,一家老小六七口人就全完蛋了。”
不过,在几个人看来,把父母留在老家仍让人担心。张斌说起,他爷爷在生命的最后10年里出现脑萎缩,“吃饭前说的事情,饭后就忘。我父母兄弟姐妹5个人商量后,二姑放弃工作照顾他,其他四家每家每月给她300块钱生活费,可大姑两口子都下岗了。这还不算老人生活费和看病钱。如果我父母出现类似问题,我们俩谁能辞职?只有花钱嘛!”
对于几个人来说,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将老家的房子出卖或出租,把老人安置在北京的养老院。这和所谓的“以房养老”十分相似:关键都要“有房”,而且有足以支持养老的房子。
目前北京稍微正规点的养老院每月也要2200元以上。“房子卖15万,或者每月1000块租出去。”这样,卖房的钱可以支撑5年,或者每月补贴1000多元,占他们月收入的十分之一。
按照北京市制定的养老规划设想,到2020年,90%的老人应该能够在社会化服务协助下通过家庭照顾养老,6%的老年人可通过政府购买社区照顾服务养老,其余4%的老年人则入住养老服务机构集中养老。
家庭仍是赡养老年人的主体。
林晓虹现在还不敢想两家父母来北京后的医疗和其他生活开支问题,“当然,把北京的房子卖了,然后拿着钱回老家,什么都能解决。可是,谁能那么轻易地离开呢?”她说。
谁来顶替消失的叔叔和舅舅
“随着社会的发展,父母对养老的质量要求越来越高,有自己的养老需求。同时,家里子女数量却在减少。在这种情况下,家庭养老质量弱化,提高社会养老水平,成了一个基本潮流。”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米艾尼、特约撰稿张静 | 北京报道
“我发现,现在老年人和中年人中有一种恐慌。”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劳动工资研究所第一研究室主任孙义群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这种恐慌是因为看到一种伦理道德的弱化。同时,两个人要养四个乃至更多的老人,人们没有看到一种安全的社会养老模式的建立。”他说,缺乏安全感是整个社会对养老问题的普遍感觉。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和幸福。但对于中国人来讲,老龄化时代的到来使养老问题成为大多数国民都需要面对的问题:或者为父母、或者为自己。
在这个转型期里,各种因素层层叠加,给不同的人们带来各自的挑战。对于正在步入晚年或者刚刚进入晚年的这一代父母来讲,已经没有过去那样多的家庭成员为他们提供赡养支持。
来自中国人民大学和人保部的专家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表示,社会养老至少在短期内无法解决中国的养老问题。
在现阶段,幸福、健康、富裕、可持续的家庭仍是大多数中国老人晚年的归宿。从这个层面来说,让中国人更富裕,几乎是解决目前养老问题的唯一途径。
消失的叔叔和舅舅
对于这一代子女本身,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叶廷芳一直有话说:独生子女因为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导致下一代没有“叔叔婶婶、舅舅舅母、姨父姨母及堂兄妹、表兄妹”。而在传统中国家庭伦理中,所有下一代男性家庭成员都必须承担赡养父母的义务。
他对本刊记者说:“这是人伦的缺陷,必然导致人性的变异,它所造成的人文生态破坏, 直接关系到家庭养老体制的崩溃。”此外,叶廷芳认为,独生子女一代精神人格的普遍下滑也是目前家庭伦理需要面对的挑战之一。
“我去年在参加全国妇联和计生委研究机构共同主办的会议上看到一份文件,上面有一个观点,现在的青年人集体意识淡薄、自我意识很强、自私、冷漠、没有感恩的意识。”他说,“虽然不全部是家庭方面的原因,但是很重要的一方面。没有兄弟姐妹的孩子,容易自私和孤僻。”
不过,家庭成员减少对于父母的最直接影响是:在他们的晚年无法得到那么多支持和支撑。一旦唯一的儿女“不孝”,他们的晚年就会面临巨大的赡养风险。其实,“421”结构的家庭模式中,在赡养父母的问题上,对子女提出了更高的经济要求和道德要求。
孙义群则认为,造成目前养老困境的不仅是独生子女问题,事实上这一危机在中国于改革开放后就已经开始显现:是工业化大潮动摇了“养儿防老”的观念基础。
工业社会的生产特点对老年人的地位造成了一定意义上的冲击。中国传统社会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社会,家庭或者说家族是社会的基本生产单位。老年人从年轻时开始积累的农业生产技能,会不断传给下一辈。作为一家之长的老年人往往也是家庭经济生活的组织者和管理者,拥有很高的权威地位。
在工业社会,老人的优势似乎不存在了。在广大农村,孩子们到大城市打工,老人们留守在家里,处于完全被动的状态。
即使对于那些和父母身处同一城市的子女来讲,如何照看家长的生活也是一个问题。这也往往需要钱来解决。
无论如何,让老人们快乐生活、体面离世,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中国原来一直是家庭养老。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父母对养老的质量要求越来越高,他们有自己的养老需求。同时,家里子女数量却在减少。在这种情况下,家庭养老弱化,提高社会养老水平成了一个基本潮流。”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副院长姚远对本刊记者说,中国的社会化养老自1949年就开始了,并不是一个新鲜词。
“五保户、荣誉军人、特别贫困的残障人等特殊人群都是由国家承担赡养责任的。只不过原来局限于特定的老年群体,现在的社会化养老是要面对全社会的老年人。”姚远说,在过去的社会养老中,既包括经济保障,又包括生活服务,“现在的政策把这两部分分开了,经济保障叫养老保障,社会服务叫养老服务。”
总体来说,自1949年以来,社会养老在制度建设上不断完善并向系统化发展。改革开放是一个分水岭。
改革开放以前,经济保障水平比较低,国家将建立养老退休金制度作为社会养老的基本目标。80年代以来,随着养老保险制度的逐步建立,过去现收现付的制度开始转变为社会统筹和个人账户相结合。
“现收现付制度是现在的年轻人来赡养老年人。但是改革所实行的基金积累制,是一个人从工作开始自己积累,到老了返还养老金供他养活自己,这种改革能大大减少政府的负担。” 他分析说。
第一代独生子女的父母正是过渡期的典型:他们在工作时处于老的制度下,没有为自己进行积累;进入晚年后,又无法享受原有制度的保障。这一人群的范围,至少还涉及上下10年内的父母们。
不过孙义群认为,拥有超过2亿老人的中国,恐怕无法完全转变为社会养老,“未来老人数量会更大,光靠社会养老是根本不行的。尤其是在我们国家的社会承受能力和经济实力还没有达到那么高水平的时候。”
姚远也认为,在养老问题上,中国不适合照搬西方的社会养老模式。
“中国有家庭养老的传统,有些国家没有这个传统。从家庭养老过渡到社会养老不只是时间问题,还需要一定的条件:第一是老年人的养老观念;第二是老年人养老的经济水平;第三是社会所能提供的养老环境。”他说,“从现在看,我们的社会养老中还存在很多问题,所以还是应该基本以家庭养老为主,社会化养老制度还在建设和完善中,这需要一个过程。”
孙义群认为,现在中国的养老模式中最大的两个问题,一是养老费用的问题,第二是抚养人的问题。“现在对养老金需求这么高,但是钱不够,很多地方面临社保基金支付危机。现在社会养老待遇在不断提高,而资金入口相对固定。曾有人大代表呼吁国有企业来定向补充社保基金的不足,我觉得是个好办法。”他说。
其实在西方国家,社会养老账户也在出现亏损。法国国家人口研究所2009年的报告显示,发达国家已经出现养老金短缺困难。这几乎是社会养老不可避免的问题。
姚远强调,社会养老的中西部差距也不可忽视。据他了解,在西部的铁路分局里,一个局长每月退休金才1000多元,不到北京同职位干部的五分之一。“从全国来讲,还是要通过制度和政策进行适当平衡。”
姚远告诉本刊记者,国家计生部门曾经提出,建立以家庭养老为基础、以社区服务为支撑、以机构养老为补充的养老模式,但是三者的具体内容和比例并没有进行细化。
无论如何调整比例,家庭养老的基础不可动摇,“这是非常明确的。在中国,把养老完全推给社会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强调说。
从这一角度讲,短期内还没有人能顶替消失的叔叔和舅舅们。只有子女自己,承担起全部赡养义务。
如何借鉴国外经验
其实,孙义群对国外的养老模式感受非常深刻。他曾经专门访问过美国的各级养老机构。
“分成很多层次:有社区养老院、私人开的高级养老院,还有服务于贫困人群的养老院等等。各种人群都能得到照顾。另外,几乎每个社区都有一些针对老年人的服务设施,比如社区食堂。”孙义群说,在美国普通的社区食堂,老年人每天中午吃饭只需要交1元钱,饭后还可以带走一个面包当晚餐。这些食堂大部分是当地慈善机构和非政府组织赞助的。他认为,这些办法可以在中国逐步普及。
姚远对国外养老制度的先进经验归纳说:“一些国家实行了比较完善的养老保险和制度政策,他们既有全面的法规政策,同时还有一些针对老年人的专项法规。比如,有关养老的经济法规、有关老年人精神文化需求的法规,英国还有一个法规鼓励老年人走出家门去工作,政府给奖金。”他认为,相关法规建设是值得中国学习的。
“另外,一些国家的社会养老模式是政府主导、社会参与,甚至可以说是以社会参与为主要力量。”姚远举例说,中国养老机构以公办为主,国外以民办为主,由政府批准和统一监管。
姚远认为,随着生于建国之后的新中国人一代一代地步入老年,他们的资历、阅历和期望与过去的老年人会有很大差别,“精神需要应该会比过去的老人更多”。
“在传统家庭伦理模式已经发生断层的今天,解决养老问题不光是钱的问题,体制、观念等等都要综合考虑。”他说。
这一代父母的昨天
其实在采访中,几位父母都有些不好意思:忙乎了一辈子,也不知道年轻时都干什么了,不仅没留下像样的财产,以后恐怕还要成为孩子们的负担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张欣 | 北京报道
说起这大半辈子,高中文化的张彦华突然拽起了文:“是孔夫子说的吧,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轻微鼻音下的山东口音溜冒了出来,好像48岁的他自己也有点不适应文绉绉的感慨。
然后,他像流水账一般说起自己的经历:15岁读高中却整天在农场里种地瓜、割秧子;30岁时企业人浮于事,衰相显露;40岁时企业破产,被推向社会。现在50岁了,还在打零工。
“退休养老?等等吧,”他知道在女儿工作的北京,“一平米房子比我当年买一套96平米的单位福利房还高。”
随着独生子女一代走向社会,这一代父母开始步入晚年。与自己多儿多女的父母不同,唯一的子女将承担他们的赡养重任。
张彦华心里像明镜一样:因为很多原因,孩子还养不起父母。他能做的,就是趁还有力气给自己多挣点养老钱,弥补自己一直亏空的“养老账户”。
6万元的晚年
张彦华有时会突然产生“要是早生几年就好了”的想法。因为1977年恢复高考前,凭着手上的茧子就有可能成为“工农兵大学生”。
可当他1979年从高中毕业时,已没有了“推荐”一说。他复习了半年最后还是放弃,因为底子实在太薄:大把青春都已经挥洒在农场里。后来,张彦华去了邻村的磷肥厂当操作工,一个月30元,“领了工资全交给父母,其中18块钱要交给生产队算工分。”
1986年这个位于山东省泰安市的普通乡镇企业升格为市属企业,张彦华也被提升为车间主任。他的工资涨到每月62.1元。
此时张彦华和大哥已经分家,三个姐姐也已出
嫁。5个人共同赡养父母,同时抚养先天残疾的弟弟和还在读书的小妹。
那时,他每月的工资要分成3份:20元养老人,30元供弟妹,剩下才是生活费,“每顿饭和同学合打一份菜。一毛钱,对半分,再来两个馒头,1毛钱也就够了。”
1989年,作为“对企业做过重大贡献的骨干力量”,他拿到了“农转非”指标。这意味着他每月可以领到27斤细粮和3斤粗粮。
张彦华事业的顶峰出现在1999年:他当了厂长,每月400块工资。“但企业已经救不回来了,要账的人‘轰轰的’,还威胁要去我女儿读书的学校门口堵。”
这样,在他最为年富力强的时候,只干了不到一年厂长就选择了辞职。如今他想起来还有些“不平”:岁数大点的赶上计划经济,不用担心企业效益,还可以多生孩子。
第二年,单位盖福利房,个人交2万元。一直等着单位分房的张彦华“没钱买,领导给做工作,我还有抵触情绪”。现在回想起来,当初险些酿成大错:要不是跟小姨子借钱,今天连个住的房子都没有。
2004年10月,企业终于破产了。他一次性拿到拖欠工资、集资款、失业金、保险6万元。这时女儿正读大学2年级,家里几乎没有别的积蓄。
不惑之年他开始出去“打零工”,6年里辗转了四五家企业。2005年,他开始自己缴纳养老保险。最初是每年1500余元,到现在已经涨到2600多元,距离国家法定的60岁退休年龄还差12年。
今年7月,他的独女研究生毕业开始在北京工作。他笑称,“挣钱”仍是自己未来“十年规划”的主要目标。他和大哥还商量,让年逾80的老父母搬上楼房,两家均摊2.5万元。
而处于市区
黄金地段的房子要用来抵押或转手,为女儿在北京买房“赞助”部分首付款。
张彦华的故事不仅代表1962年,“向上10年,向下10年,在厂子里干过的人,一般的恐怕都是这个样子。”
60岁开始为自己挣钱
李大鹏比张彦华大13岁。他是“老三届”,下乡回到哈尔滨到一家工厂的子弟校上班。1978年,李大鹏结婚。第二年他有了一个儿子。那是当地实行计划生育的第一年,很多家里抓紧要了第二个孩子。李大鹏并不遗憾:生活本来就有点艰难,多要孩子生活更苦了。
那会儿,他和妻子一个月拿不到40元。一直到80年代末,他们家才从平房搬到厂里新盖的小区。7层楼房没电梯,他们家住6楼。他岳父第一次去新房,爬了好一会儿。
夫妻两家各有4个兄弟姐妹,虽然都没有发大财的,但一直到90年代末也没有谁下岗,“我妈家那边邻居说起来,都说我们家命好。”
不过两家的老太太都是家庭妇女,老爷子在90年代后期先后过世,“生活费都是兄弟姐妹几个平摊,最早是一家100块,现在是250块。我们家负担两边就是每月200块,后来500块。有病再平摊。”
2006年、2007年,两家老太太也去世了。他算了算,前后为两家老人摊了不到4万元医药费。不过,几场大病几乎花光了老人们的积蓄,“那会儿工厂还给去世职工家属报销一些,看病也没现在这么贵。”
后来,两家的小儿子和小姑娘继承了各自家老人的房产,拿出钱分给其他兄弟姐妹。李大鹏从两边各拿了2万多元,“老人也都是公产房,分的时候不好按商品房作价。算起来,就是老人没给我们拖累。”
90年代末期,李大鹏家遇上了最严重的挑战:工厂效益不好,他和当工人的妻子一度每月各自只拿200元生活费。好在学校每月有一两百元补课费。“孩子就在厂里子弟校上学,除书本费全免。”
就是在这紧张的时候,工厂房改。他说,现在想起来就是厂里需要现金周转,但是职工家里也都很困难。最后,他们家拿出了几乎全部积蓄,还从父母那里借了一些:一共不到2万元。这个60多平方米的房子就成了他们家最为主要的财产。2001年,他接了一个补课的活儿,一个月就挣了2000多元,才给妻子买了第一件首饰:一枚金戒指。
好在后来工厂终于挺了过来。这意味着他们夫妻在退休后可以得到一份虽然不多、但非常珍贵的养老金,“我老婆大概有1500多吧。”
儿子第一年高考成绩不理想,没想到第二年就赶上“教育产业改革”,上学的费用翻番:前一年儿子的专业还是每年1400元学费,这一年就是3000元了。他在本地上4年大学花了至少有五六万块,家里几乎就没有积蓄了。李大鹏特别受不了的是,儿子三年级时学校盖了新宿舍,“一学期多两三百,必须搬过去。”
2002年儿子大学毕业后,李大鹏就频繁出现在各种补习班。哈尔滨的房价一点点在涨,儿子在一个准事业单位,每个月一直只拿1000多块。
又过了3年,儿子结婚了。两家各拿了10万元给孩子们买房子。李大鹏在借了2万房钱后,又豪气地借了2万给他办婚礼。原因是,那一年他所在的学校从企业划归到政府办学体系,享受政府办学一样的待遇,“我
高级职称,退休后一个月三四千总是有的。”
这样,在李大鹏即将退休时,他终于开始为自己的养老进行储蓄,“没病没灾,我再上9年‘小班’,手里至少能有十几万,除了自己养老,还能给孙子点。”
贷款养老
虽然有两个儿子,但济南平阴县人田仲良对于谁给他养老心中也没有谱。
三两散酒下肚,脖子根以上的皮肤开始泛红,田仲良经常跟儿子们讲“那过去的故事”。他的语速通常很慢,“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指的是他当兵16年间。确切地说,是他1979年入伍后在河北做基建工程兵、月工资8元开始。
1986年,月工资涨到36元,田仲良的二儿子也出生了。虽然国家有政策,但想到“养儿防老”,他决定冒险:“两个孩子可以彼此依靠。”
即使在计划生育政策最为严格的岁月里,农村较城市还是有所不同:城市居民生活在不同的工厂里,一旦怀孕几乎无法隐瞒。
镇计生办也写过“举报信”到部队,但被田仲良从传达室截了下来。二儿子最终被罚款600元。
“当时我开车技术好,出差机会多,手里的活钱儿多。”1988年转为“志愿兵”后,他的月收入达到140元。在田仲良和妻子的记忆里,那时的日子“挺好过”。妻子在家带着两个儿子种6亩地,收获后给父母150斤“养老粮”。如果父母生病或遇有其他重大花销,他们兄弟4人平摊花费。
情况到1993年起了变化,他转业分配到县出租客运公司。而且单位很快改制,所有的资产都出卖了。但那时事业单位不允许下岗。所以现在田仲良的档案还放在客运公司的上级主管部门---县建委。
1996年起,田仲良就开始找建委要“说法”。10年后,2006年县里终于给他办了个低保:一个月150元,但没有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当时28年工龄的田仲良从银行贷了1.7万元补齐了10年间的养老保险“欠账”,现在还有1万元贷款没有偿清。
田仲良听说连续工龄满30年的,养老保险计发比例可以按本人标准工资85%计算。这样还属于“事业编”的他有望每月拿到近3000元退休金,“再加上几亩地,我和老伴的晚年也有保障了”,但2006年后,田仲良已无力继续缴纳养老保险了。
“儿子成家后,基本帮不上忙。现在就琢磨先把欠银行的钱还上。”他说,两个儿子都去城市工作,自顾不暇。他自己攒钱的方法就是从早7点到晚6点到山上种树,虽然天天都很疲劳,而且没有年轻人种得多,“但每天能种40多棵,发40块钱。”
其实在采访中,几位父母都有些不好意思:忙乎了一辈子,也不知道年轻时都干什么了,不仅没留下像样的财产,以后恐怕还要成为孩子们的负担。■
(应采访对象要求,部分受访者为化名)
养老院里的黄昏
把老人送到老家的养老院寄养,自己在另外一个城市工作,并非很好的选择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葛江涛 | 北京报道
“有几个老太太有点糊涂,得让着她们,她们才能赢几把!” 80岁的张稳坐在屋头的阴凉地里,就着一张小桌子与三位老人一起打“跑得快”。
他是北京朝阳区嘉德老年公寓的一位普通老人,每天6点左右起床,然后逗逗小狗,再去菜地里数数自己种的白菜,早饭后或者午饭后跟一帮“志同道合”的老人们玩牌。
不过,老爷子念念不忘当初和儿子打的那场拆迁款官司。“人年纪越大,心就越小。等变老了,脾气性格都跟小孩子一样,得好好哄着。” 嘉德老年公寓法人王岩在经营了5年养老院后,觉得开养老院跟幼儿园没什么两样。
随着子女外出工作成为常态,以及住房等生活负担的增加、“421”家庭的增多,将老人送到养老院已经成为一些家庭的选择。
在目前情况下,人们为老人挑选养老院的因素包括:可以为老人提供良好的住宿、饮食条件,有经过培训的专业陪护、服务人员,足够的医疗支持等等。
然而,赡养并不仅包括良好的硬件条件。对于这些步入人生最后阶段的老人来讲,他们的黄昏更为特殊和敏感。
“周五病”
“哎呦,疼啊!我这浑身都疼,腰疼、背疼、大腿也疼,我得上医院!”护工将韩淑琴一推进养老院的办公室,她就开始大声喊疼。
轮椅上的韩淑琴今年70多岁,脑血栓后遗症让她再也无法下地。虽然嘴里大声喊着疼,但老人厚厚的老花镜片下,不停转动的眼睛里不时还会透出一丝“狡黠”。
韩淑琴家里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都是司机,女儿做护士,有两个孙子还在读书。因为子女们无暇照顾老人,将她送到了嘉德老年公寓。
“到周五了,是该疼了,一见到儿子就好了!”坐在办公室里的郭俊笑着悄悄对本刊记者说。其实,老人平时身体还不错,但每到周五这天,她就害怕子女们因为各种原因不来看她。所以,她总是以身上疼为理由让孩子们带她去医院检查。这样,她就可以和家人待在一起。
“人老了心也越来越小,逐渐回归到跟孩子一样。如果想要孩子们陪着了,他们就会耍一点点小聪明。”郭俊是嘉德老年公寓的专职大夫,今年已经58岁,退休前曾在云南一家医院担任心外科副主任医师。作为嘉德老年公寓的专职医师,他的日常工作不仅包括老人们身体诊疗,还要对老人进行心理帮助和护理。
郭俊举例说,老人只是牙周炎出点血,快到周末时也会打电话跟孩子讲
吐血了,“孩子听见后,立马赶来探望。”
“有时候,都住在养老院的老两口之间也会制造一些小摩擦,希望引起子女们的注意,”北京协和医院心理医学科副主任医师洪霞说,这种情况在心理学上称为躯体化症状:就是像小孩子一样,老人也会通过身体的方式表达自己想要的内容,以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如果平时和家人一起居住,老人们也会有类似情况。但养老院的生活使他们表现得更为明显。
它反映了一个突出问题:老人们即使接受养老院的生活,仍不会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他们还是需要和家人在一起。所以,把老人送到老家的养老院寄养,自己在另外一个城市工作,并非很好的选择。
一直以来,在可以得到更好的看护以外,人们都认为老人们在养老院可以和很多同龄人在一起,不会太寂寞。但养老院的陪护人员仍然要面对老人们新的心理问题。
退休后遗症
下午3点多,77岁的王淑兴没有和其他老人一起玩牌或者喂狗,而是一个人径直走到老年公寓大门前,双手紧紧攀住门锁,嘴里念叨着“下班了,下班了”。她要打开门出去找老伴、找孙子。
“她已经糊涂了,经常念叨上下班的事情。”王岩说,王淑兴患有老年痴呆,老伴过世后一个人住进养老院。她每天除了念叨着要下班,就念叨当年上班时的事情。
“其实退休对人的影响特别大。之前在位时权势在身,退休后突然安静下来,很多人很长时间都无法适应过来,”郭俊说,养老院里有个老人退休前是通州一家中学的校长,同样患有老年痴呆症,见面一开口就说开会。如果不答应,老人就会闹脾气。
为了满足老人的愿望,王岩还经常向他“汇报”养老院发展的事情,“老人就特别高兴,每次都会很认真地听,听完后总是说:这个问题我要考虑考虑。”
其实对于普通人来讲,个人生活能力、工作能力的下降也会导致明显的失落感。特别在进入养老院初期,很多人都会觉得到这里就是对社会没有作用了。
遇到周末,许多子女到养老院探望老人或者将老人接回家时,子女没有出现的老人就会非常失落。王岩说,这时养老院往往安排聚餐或者组织文艺活动,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老人们一般都很敏感。王岩举例说,比如有的老人睡觉时打呼噜,即使很轻,同屋老人第二天肯定闹脾气。再比如,听见有人
咳嗽,有些老人就怀疑会不会有传染病,“我们还得给他们解释这是什么类型的咳嗽,讲咳嗽的医学常识,告诉他们普通支气管炎比较容易治疗,也不会传染。”
还有位老人得知孙子要出国后非常不开心,甚至拒绝跟周围的人讲话。王岩安排老人通过视频聊天跟孙子说话,老人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现在他们家有哪些人、做什么工作、发生过什么事情,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我永远都不能原谅他”
其实无论如何,老人们都无法脱离与家庭的关系,甚至体现在他们对子女的怨恨上。
8月14号是张稳80岁生日。身高有一米八的老爷子虽然年已八旬,但看起来非常健壮。他已经习惯在夏天里光着膀子,肩膀头搭着一条毛巾,说会儿话就抓起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
张稳在嘉德老年公寓已经度过了4年时光。他16岁就当了八路军。解放后从部队转业学习修车,1990年以44年工龄从北京建工集团退休。
老人有过两次婚姻。第一次离婚后,由他抚养儿子,再婚后又生了个女儿。他在朝阳区有两处平房,后来拆迁时有108万元补偿。本来他准备将这些钱平分给儿子和女儿,没想到儿子将他诉至法院,独自获得这笔补偿款。
“我永远都不能原谅他!”一提这件事,老人就满脸愤怒,拐棍连续戳地,白色的胡须和眉毛随着呼吸不停地翕动。
张稳说,现在他只有女儿一个亲人了,女儿、女婿时常带着5岁的外孙女来看他,这些都让他觉得幸福。没事打打扑克,带领大伙高声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只要不想起儿子”,这些有规律的作息和生活都让他觉得十分开心。
“中国人并不喜欢恨这个感受。”洪霞说,老年人对子女仍然有无法释怀的恨意并不多见,“人老了以后更多地愿意为儿女牺牲。但老人的心理需求最基本的就是亲情等等。如果这些最基本的都得不到满足的时候,让他们原谅什么事情就特别困难。”
所以,在养老院为老人提供了很好的物质条件以外,心理赡养仍然是子女们无法避免的问题。
越来越贵的养老院
本刊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目前北京养老院中有五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老年人来自外地,而且趋势是外地老人越来越多。
根据北京市老龄委预测,2010年北京老年人口将达到250万人,占总人口的15.2%。而2009年的一组统计数据显示,北京共有各种类型养老院339家、4万余张床位。
目前在北京,从每月1000多元到近万元的养老院都可以找到。“但是高端、高质量代表着高价格。”嘉德老年公寓一位老人的家属说,他去看过6000多元的养老院,住宿标准相当于4星级酒店,可以自订菜单、经常泡
温泉、到郊区旅游。“一般老百姓谁能承受得起呢?所以我觉得,总说养老院向精品发展不对,前提是提高我们的收入或者老人的养老金。”
今年8月,北京最大的
四季青养老院上调了价格:原来月360元的伙食费涨到500元、1200元的床位费涨到1500元。住在这里的老人每月至少要2000元。
2005年,王岩夫妻投资创办了嘉德老年公寓,现在已拥有220个床位。目前这里有170多位常住老人,平均年龄超过80岁。除了衣食起居等区域外,养老院有菜地、养猪圈、养羊圈等田园生活环境。
在经营这个老年公寓之前,王岩同丈夫在高碑店经营一家二层酒楼,还打理着两三家服装店。一次偶然机会:王岩陪孩子去医院做心室手术时,她发现很多老年人都特别需要照顾,“正好高碑店附近有片空地,乡里也支持我们投资开发使用。”
王岩说,投资最初计划300万,后
来追加到了800万。他们不仅将饭店、服装店全部转手,还将木樨地的一套3居室卖掉。
养老院一间房屋一般有两个床位,每个床位每月1600元。还有单人房,月租金2300元左右。
王岩说,2005年他们与嘉德老年公寓所在的高碑店乡半壁店村签订租地合同时,每亩租金3万,而附近经过商业改造的土地租金已经达到每亩15万左右。如果按照这个地价,养老院的费用还要上涨很多。
前几年,村里希望他们腾退土地,后来在养老院往东约300米外的地方重新选址。因为新养老院硬件设施更好,搬迁后费用也有所提高:单人间2550元,双人间每个床位1850元左右。事实上,由于最近几年劳动力价格上涨,护工等人工费用也在大大增加。各种因素作用之下,未来几年养老院费用提高已成必然。
无论是否重视父母们的心理问题,这笔费用都摆在子女们的面前。
来源:瞭望东方周刊
-----------年近六旬的赵良羚,把20多年来的心血都奉献给了养老院。可如今她多少有些遗憾,因为当自己需要养老时,北京还没有一家她“看得上”的养老院。
赵良羚现在是一家民办养老机构的顾问。从1986年起,她先后参与创办北京市第一社会福利院和第五社会福利院,并在五院院长任上退休。她见证了这些年中国养老事业的发展。
前不久,她应邀参加“中欧社会论坛之养老战略国际高峰论坛”。论坛上,中国代表们发现自己发言时,来自法国、意大利和比利时等国的代表常常一脸茫然,双方交流起来“非常困难”。
赵良羚提醒大家,“这不是语言有障碍,而是现实有差距。我们处在完全不同的发展阶段。”
“老人这头”的分量可不比“孩子那头”轻
中欧社会论坛举行的同期,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办公室发布了《2009年度中国老龄事业发展统计公报》。其中指出,截至2009年底,中国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达到1.6714亿,占总人口的12.5%%。
这是我国首次公布老龄事业发展统计公报。在中国社会福利协会副会长、天津市鹤童老人福利协会副理事长方嘉
珂看来,欧洲是在富裕后变老的,而中国是在刚刚富裕甚至还没富裕时,就已经老了,“但我们还没有完全作好准备”。
目前,全国各类老年福利机构的床位总数只有266.2万张,仅为老年人口数的1.6%%。方嘉珂指出,即便是这个比例,也依赖于北京和上海等大城市这几年的快速发展,“前几年甚至还不到1%%,只有0.8%%”。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杨团介绍,基本养老服务主要是针对失能失智老人的,按照惯用的计算方法,失能失智老人约占老人总数的10%%。床位数与老年人口数的比例,在欧洲的平均水平是5%%~6%%,在养老服务比较发达和完善的美国,则达到15%%。当然,在这些数字背后,还有相对完善的社会养老服务体系作为支撑。
目前,北京的这一比例接近3%%,远超全国平均水平。但实际上,城区的公办养老机构几乎全部满员,老人要想进入已非常困难。
天津的300多家养老院中,真正财政全额拨款的只有3家。方嘉珂介绍说,老人要想进这3家养老院,“得找人写条子,还得分条件,有身份、有钱、身体还得健康。生活不能自理的,得自带保姆。即便是这样,也还得等老长时间才住得进去”。
他情不自禁地感叹,现在大家都抱怨“入托难”,父母为孩子进公立幼儿园得排几天几夜的队。整个社会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孩子那头”,而少有人关注,老人要进公办养老院,常常需等上一两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其实老人这头,需要更多的关注和呼吁。”方嘉珂强调道。
本需要“雪中送炭”,却总在“锦上添花”
2009年,中央财政安排基本养老保险补助1326亿元,同比增长69.7%%。从这一增幅中,可以看出国家对养老的重视。与此同时,在养老机构的硬件建设上,国家也加大了投入。
不过在杨团看来,与当前我国社会养老所需要的资金相比,目前投入的资金不仅“非常有限”,而且还“投错了方向”,“好不容易有了点钱,却大都用来建豪华养老院了,这加剧了目前的紧张局面”。
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阎青春在参加中欧社会论坛之前,刚检查了十几个省市“十一五规划”养老方面的执行情况。他发现,在谈及未来发展时,各地几乎不约而同地提出要建示范性养老机构。
“所谓示范,就是盖得越豪华越好。”杨团如此解读。她认为,应该用同样的钱,建一些硬件达到基本标准的养老院,这样才能最有效地增加床位。
方嘉珂点明了问题的实质:“我们原本处于一个需要雪中送炭的阶段,人们却更愿意锦上添花。”
赵良羚则从自己的经验里,看到了事情的另一面——政府修建示范性养老院,不仅很难有所谓的示范效应,而且还会因为收费不体现市场价格而“搞乱了市场”。
她担任北京市第五社会福利院院长时,曾算过一笔账。以当时院里的条件,每张床位每月需收费2500元,但因为政府补贴,实际对外收费仅为1200元。即便是这个收费水平,当时很多人也难以承受。而条件与此相当的民办养老院,收费必须达到每月2500元才能维持运营。
如此一来,不少经济收入低、需要社会照顾的老人进不了公办养老院,有一定支付能力的老人,却进入示范性养老院享受了二次分配。同时,民办养老院则在公办养老院“不计成本”的价格面前,因为收费高而床位闲置,不仅得不到发展,甚至难以为继。
赵良羚现在经常进行反思,在她看来,政府更应该做的,是建设普惠型的养老院,满足底层人员的需求。
毕竟,中国目前的失能老人达940万,部分失能老人约为1894万。他们中的不少人,需要有一个去处。
方嘉珂在考察时曾看到过这样一幕。一所政府投资建设的高档老年公寓,由于收费比同档次的民办养老院甚至旅馆更便宜,某些家庭里有一个老人,儿女便和老人一起住进老年公寓,把自己家的房子出租。
“把集中的注意力和投资的重点方向瞄准在养老机构的建设上,这实际上是一种误区。”阎青春在论坛上明确指出。
他的话音未落,与会的意大利学者回应道:“这也是我们走过的弯路,意大利在1970年代以前就是这么做的。”
杨团等从事养老问题研究的学者,曾经向有关部门指出这个“误区”,也曾提出相关建议。但最终她看到,虽然中小城市养老床位的缺口更大,有关部门在去年和今年还是把大部分相关经费给了大城市。其中拿到钱的4个大城市,几乎无一例外地提出要建豪华养老基地。对此杨团摇头叹息:“省里市里都是把养老基地和其他建设项目一样看待,作为政绩工程来搞的。”
阎青春在检查时,曾问各地官员,假如不建示范性养老机构,换一种投入方式,是不是可以带来成十倍甚至百倍的效益?令这位副主任不解的是,谁都不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好把这归结为思维定式和部门利益在起作用。“部门利益在里面作祟时,肯定不可能使国家有限的养老资源发挥出最大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他说。
地需“归位”,人需“扫
盲”
方嘉珂感受最深的是,政府一说支持养老事业,就是多给钱、多盖房子、多加床位,至于床上住没住人或者住什么人,则很少过问。
在天津一家养老院里,他看到的是清一色的健康老人。并且这100多位老人,拒绝任何一个失能失智老人住进来。这就“把养老院硬生生变成了旅馆”,外面一群“老无所依”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里面一群人“老有所乐”,方嘉珂对此非常不解。
他更不解的是,走了全国不少地方,像这样老人住在里面“吹拉弹唱”的养老院,并非个案。杨团在调研中也有类似的发现——公办的养老院,条件好,但不愿意收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
在她的知识体系里,这样的养老院更像是活动中心,而非护理中心,也不包含在她所理解的那个“养老”概念里。
在杨团这里,“养老”包括钱和服务两个层面。通过缴纳养老保险,一些生活能自理的老人,只要不生病,钱就不再是问题。
而问题在于,中国目前还没有真正的基本养老服务。国际上,这种服务被通称为“长期照护”,是欧美国家养老体系的重心所在,主要针对失能失智的老人。但在国内,“不是不到位,是根本连词儿都没有”。杨团介绍说,在不少养老院,老人一到不能自理就被轰回家。尤其是一些郊区和农村的养老机构,宁愿让床位空着,也不让失能失智的老人住。
“这不能完全怪养老院,他们根本就没有专业的护理人员,也就没法收不能自理的老人。”她认为,目前所谓的护理服务,做的其实是保姆服务,上门做饭、洗衣服等,真正的护理服务完全谈不上。
方嘉珂断言,“任何开旅馆的都能干这个(指办养老院)”,国内养老服务人员的专业水平目前还处于扫盲阶段。
他曾在北京对照护人员进行过免费培训。一次培训课前,他向课堂上一位操外地口音的中年妇女了解情况,对方告诉他,自己此前一直在北京捡垃圾,后来垃圾不好捡了,才到养老院做护理,如今被院里送过来培训。
这让方嘉珂哭笑不得。在他眼里,护理是件很专业的事情。1992年,他到奥地利行医时,先后到当地和德国的养老院参观。他发现德国规定,养老机构的护理人员除了要具备专业知识,还需要与老人有相同的文化背景。作为一名医生,他在这里可以行医,但根本没机会到养老院工作。
中国有关部门在2002年曾颁发《养老护理员职业标准》,原本计划在3~5年实现持证上岗。如今8年过去了,阎青春表示,“还没有做到这一点”。
正在逼近的风险
专业服务的缺失,导致了目前一线城市里“有钱也买不到服务”的局面。方嘉珂原本以为,“老革命、老干部、老专家”这“三老”不会为养老犯难。后来深入了解后,他才发现,北京不少高干在晚年都需要专业的照护,他们不差钱,但能提供这种服务的地方太少,他们只能在某些大医院“压”着床位。
“如果养老服务能跟上,就不会造成目前这种高端医疗设施的浪费。”方嘉珂说。杨团则把话说得更直白:“不管高干低干,老了全都一个样,该
瘫痪就瘫痪,该痴呆就痴呆。”在她看来,最大的问题是“根本没有长期照护服务”,而不是收入问题,因为“收入再高,没照护也是死路一条”。
中小城市和农村的状况更不容乐观。几年前,杨团曾到天津的农村调研。在那里,她看到一位70多岁的老人,瘦骨嶙峋,天挺冷,但老人光着身子面壁躺着,身上盖一床大棉被,破碗里装着半碗剩饭,放着半碗水,“跟喂狗似的,没有人照看”。
有人指责老人的五六个儿女不孝,方嘉珂不这么认为。他知道“百善孝为先”,但他也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用专业的话说,这叫“照料疲劳”。
“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这个时候就需要专业的照护服务。”方嘉珂解释道。
杨团则总结说:“目前这种赡养老人的方式,实际上是在虐待老人。家庭赡养实在不行,一定要走向社会赡养。”
这几年来,方嘉珂不断在各种会议和论坛上提“长期照护”的概念。他认为老人在生命晚期大都会失能失智,无论这个时间是长是短,都需要让老人最后的这段人生,活得有尊严。
这也是赵良羚所持的观点。或许是对养老的期待较高,她说,目前还没有自己看得上的养老院。不过,让她觉得安慰的是,基本养老服务体系建设规划,“出人意料地”进入了国家的“十二五规划”。此外,我国也正在考虑推出护理保险。
德国等欧洲国家推行多年的经验表明,护理保险可以有效分担家庭的风险。杨团认为,直面这种风险,在中国已经刻不容缓。因为第一代独生子女的父辈们已步入晚年,这就意味着,一对夫妻要赡养4个甚至更多的老人。很多时候,他们无力承担。
一组不可忽视的数字是,中国80岁以上人口已达1899万,今后还会以每年100万的速度增加。而人越老,需要长期照护的比例就越高。
“国家和社会应该承担责任,不能全推给个人。”杨团强调说,“否则,目前还能撑着,再过20年就根本没办法了。”
来源:中国青年报
-----------老年健康生活是养老的根本宗旨——宋代陈直的《养老奉亲书》值得研究!这能帮子女一个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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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moni 于 2011/9/5 12:05 编辑 书名:《养老奉亲书》
作者:陈直
朝代:宋
年份:公元960-1279年
<目录>
<篇名>序
属性:昔圣人诠置药石,疗诸疾病者,以其五脏本于五行,五行有相生胜之理也。荣卫本于
阴阳,阴阳有逆顺之理也。故万物皆禀阴阳五行而生,有五色焉,有五味焉,有寒热焉,有
良毒焉。圣人取其色味冷热良毒之性,归之五行,处以为药,以治诸疾。顺五行之气者,以
相生之物为药以养之;逆五行之气者,以相胜之物为药以攻之。或泻母以利子。或泻子以补
母。此用药之奇法也。
《经》曰∶天地,万物之盗;人,万物之盗。人,所以盗万物为资养之法。其水陆之物
为饮食者,不啻千品,其五色、五味、冷热、补泻之性,亦皆禀于阴阳五行,与药无殊。大
体用药之法,以冷治热,以热治冷。实则泻之,虚则补之,此用药之大要也。人若能知其食
性,调而用之,则倍胜于药也。
缘老人之性,皆厌于药而喜于食,以食治疾,胜于用药。况是老人之疾,慎于吐痢,尤
宜用食以治之。凡老人有患,宜先食治;食治未愈,然后命药,此养老人之大法也。是以善治病者,
不如善慎疾;善治药者,不如善治食。今以《食医心镜》、《食疗本草》、
《诠食要法》、《诸家法馔》、洎是注《太平圣惠方》食治诸法,类成养老食治方。各开门目,用治
诸疾,具列于下。为人子者,宜留意焉。承奉郎前守泰州兴化县令陈直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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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hhbffq 于 2010/9/17 01:02 编辑 ]
-----------针对汉族的独生子女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