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撞奶与
酥油茶的制作原理其实差不多,都是牛奶与其他煎煮液体混合后得到的浓稠悬浊液,只是性状稍有不同。
养羊者获鲜奶,制作奶
酪、酥油、
酸奶等食品。种田者获稻米,制作米饭、年糕、米酒白酒等食品。而种地者获麦,制作面条、烙饼、
青稞酒等食品。这是中国古人在不同地域生活所获取的生活经验。就地取材,因食而烹,其中的思路有时是相似的,如同姜撞奶与酥油茶的制作过程。
茶在过去是藏族人食谱中
维生素C的主要来源。因为素食
羊肉牛肉等食物,
茶叶一方面可补充肉食源所缺乏的营养成分维生素C,另一方面清淡的茶叶味也能化解肉食在肠胃消化所引起的油腻感。茶马古道也就因此在雪域高原上被商队开辟出来,而在中原地带,茶的品尝也逐渐形成一种士大夫文化,清香古朴淡雅,宁静致远,以至于传到日本,形成茶道。
如果说茶叶在酥油茶中相当于一种西药
维生素C片,那么,
生姜在姜撞奶里就是一味地道的中药。药食同源,生姜既是一味食材,也是一味中药。生姜具有发散风寒,暖胃杀毒等功效。所以,姜撞奶能够发散风寒,暖胃消饥,是适合那些冒雨感寒田间劳作之人,水上渔民,素体
胃寒体虚之人的食疗方。于是,民间也就有了喝姜撞奶后产生神奇功效的传说,此处略过。
说到生姜在饮食中的应用,姜撞奶是流行于岭南地区的一道食疗。在中原地区,如当年张仲景行医的河南南阳,其食疗代表方则有
当归生姜羊肉汤。根据羊肉的来源推测及中原文明的迁徙史,这张方可能是传自于西部的羌人周人等游牧农耕杂居部落。上溯到新石器时代的母系氏族社会,虽然生产力生产工具有了一定提高,但因为自然环境恶劣,饮食简陋,
营养不良,战争等因素,氏族里的女性成员容易因感受风寒、饥饿、精神紧张等原因出现
腹痛等疾病。作为神农氏的后代分支之一,他们发现了当归、生姜这些药材,前者可以活血止痛,后者可以散寒,尤其适合西北高原的恶劣气候。于是,当宝石蓝的夜幕悄然扯上高原的星空,母系氏族公社的营地上升起堆堆篝火,男人们忙着宰羊,女人们则对羊肉下水等进行清洗整理,然后在火堆上架起陶罐,把经过粗略切割的羊肉放入陶罐里熬煮。女人同时会抓上几枝储藏的当归,还有洗干净的生姜,扔在某个陶罐里......藏獒的祖先闻到羊肉的香味开始不停吠叫,孩子在氏族的营地里奔跑,女人们则守在篝火边缝制着男人白日打猎劳作划破的
羊皮衣......就这样,一首流传后世的食疗方诞生了,并且随着部落的迁徙,从青陕陇西地域传到中原,传到伊尹的汤镬之中,最终被记录在那本叫做《汤液经》的书中,直到东汉末年被身处中原南阳的医生张仲景收入《
伤寒杂病论》。
根据甲骨文考证,羌这个字,是指牧羊人,或者说牧羊男。姜这个字,是指牧羊女。所以,姜这味中药,在它一被发现之始,就被打上了羌人部落的烙印。于是,姜有了,羊肉也有了。当归这味带着女性色彩的药物也将诞生。当归是一味活血调经药,女性生理的月经具有周期性,新石器时代的女子亦然,《素问·上古天真论篇》记载,女子“二七而天癸至”。母亲急切的替女儿询问部落里的医生,月经来了吗?月经来了吗?医生放下占卜的
蓍草,拿起一支当归的根准备处理,一边微笑着说:放心,吃了这个就会来的!在《诗经》里有“之子于归”的歌谣记载,可见,“归”这个字,是一个女性色彩的字。
从药材来源上来说,生姜各地皆产。当归主产于甘肃省东南部的岷县(今属甘肃定西),产量多,质量好,其次是陕西、湖北等地。根据考古发掘成果,这一地区属于寺洼文化的分布地带,此时已从新石器时代进入到青铜时代,社会结构也从母系氏族逐步转制为父系部落。2001年杭州跨湖桥遗址的二次考古发掘, 发现一件稍有残缺的绳纹小陶釜,口径11.3厘米、高8.8厘米,外底有烟火熏焦痕,器内盛有一捆植物茎枝,长度约5~8厘米,单根直径一般在0.3~0.8厘米间,共20余根,纹理结节清晰,出土时头尾整齐地曲缩在釜底。从现象观察,当属因故(陶釜烧裂)丢弃的煎药无疑。标本送浙江省药品检验所中药室检测,定为茎枝类。跨湖桥遗址1990年曾作发掘,所取标本的C-14测定年代距今七八千年,属于新石器时代。寺洼文化时期约在公元前2000的齐家、辛店文化之后,西周文化之前。由此进行保守推论,当归生姜羊肉汤如果源出岷县,最迟诞生于寺洼文化的父系部落,其方剂前身“生姜羊肉汤”则可上溯延伸到母系氏族时期,也即与杭州跨湖桥遗址同期或前后。
在诸多关于藏族朝圣的摄影作品中,常会看到一位藏族老妈妈,手持转经筒,面容消瘦皮肤紧致,面色蜡黄又夹杂着高原红的双颧,灰黑色的头发扎着辫子,眼神坚定,身后是雪域高原上的蓝天雪山圣湖。这或许就是张仲景笔下的
温经汤体质。藏族人与羌人周人皆属于蒙古人种,因海拔缺氧等因素影响,出现高原红等地域特征,而益显当归体质面目。或许,在新石器时代的母系氏族社会里,也曾有这样一位女性,在营地里忙碌着熬制这样一道流传5000年的食谱佳膳呢?
我看到高原上的点点星空,看到那穿越时空的一堆堆篝火,似乎还闻到了那从陶罐里飘出的夹杂着当归、生姜味道的羊肉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