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笔者在赵老,赵忠印医师处以执业中药师身份进修的经历,经过赵老整理成文,启蒙同济有缘人。
《金刚经》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在中医临床诊断正也是这般道理,现今学人,总爱咬文嚼字、抄书剪报,自认为“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
黄金屋”。实不知,这颜如玉堪比苏妲己般妖媚诱人,黄金屋中也满是陷阱。一旦深陷其中,不但药倍功半,甚者则入于邪道。因何入邪道?因以色相断真相,因以音声断心声。民间亦不乏乱用
附子、
细辛、
麻黄、
芒硝以致丧命之人。
像我个这样子,刚刚放下书本,刚刚试图从理论飞跃到实际的人,是非常容易范这种“以相见如来”式的错误的。像我这般初入临床的人,问诊时总爱照搬十问歌:
一问寒热二问汗,
三问头身四问便,
五问饮食六问胸,
七聋八渴俱当辨,
九因脉色察阴阳,
十从气味章神见,
见定虽然事不难,
也须明哲毋招怨。
而在实际出诊时,则必须要学会察言观色,要捡重要的问,如果是不相关的问题,尽量少问、最好别问。如,我有一次和赵老出诊,赵老问完。我又严格的遵循十问歌的问法,问本来无痰的患者,痰是黄是白,结果是自讨没趣,反招患者反感。患者往往最关注的是主诉,并急切的想,恨不得马上就解决主诉的问题。我问的太多,太死板,太不相关自然招致患者不悦。而赵老,总能拿捏自如,最关键的问题绝对先问,不关键的问题一带而过,不该问的赵老一概不问。我们初入师门的人,拿十问歌而言,我们总是执着于表相不放。只在乎那些耀眼的内容,但找不到关键的章句。比如上面的问题,十问歌也曾指出过,即最后两句话:“见定虽然事不难,也须明哲毋招怨。”关键还是在于察言观色,见机发问,更要给患者留下相当颜面。当问提及患者伤处时,绝对不能微笑。赵老平常总是面露微笑,可是每每问道患者伤处时,都是垂颜倾听,面露同情之色。
在问诊中,问的语气不宜太快,遇到老人还要尽量放慢语气,压低语调。其实不仅仅是问诊,在医院工作的任何人,都应该这样对待患者。千万不要官僚气、专家气、家长气的问患者,更不能装作没看见、没听见。官僚气、专家气、家长气、装孙子,这些都会影响患者的情绪。遇到诽谤我们、欺负我们、侮辱我们、取笑我们、轻视我们、贱待我们、恶骂我们、哄骗我们的患者,一定要忍辱包容。昔日,寒山问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拾得答曰:“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只要做到忍、让、由、避、耐、敬、待,在现实中,往往用不了几年,也就几分钟、几小时、几天,就把患者的心态转变。中
国老百姓就医条件差,社会矛盾突出,家庭问题也很棘手,所以大医者更应善待之。耶稣说:“如果有人打了你左脸、你应该把右脸也凑过去;如果有人夺了你的外衣、那你应该把你的里衣也给他。”他们是心硬的人,只有用天父一般的温暖的慈爱之心,才能融化他们的硬心呀。赵老年过杖朝,步行如风、从不拄拐、上楼自如、双目有神、视物清楚、语音洪亮、气调柔和;耄耋本来是指“期颐人瑞”需要子女寸步不离的照顾,而赵老却还在给人看病,从不麻烦人,这点很让末学慑服。赵老自述早睡晚起、一天三顿饭,家人吃什么自己吃什么,完全没有什么特别的;在我看来却有特别之处,赵老少了平常老人一脸愁容,即使遇到很不愉快的事情,听到很不愉快的话也能及时改变心态。最起码能做到不伤害自己;言出谨慎,也从不伤害别人。而有很多老人,躺在床上经常说些伤人的话。结果怎么样?出言伤人,反而自伤,骂夸了子女,自己的病也更严重了。与医术相比,我觉得赵老的人格魅力,更需要我加紧学习。同样八十岁的人,为什么有些人可以称为一代宗师,名垂千古;有些人却碌碌无为,昏昏一生呢?通过我和赵老相处,我觉得我之前的心太硬了。就因为这颗硬心得罪了不少人,得罪了人后便就失去了很多宝贵的机会。我从不珍惜这些机会,认为他们还会再来,但是事实是残酷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又总结到,自己所失去的机会,很多都是因为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有时候太暴躁、有时候又太胆怯。赵老虽然慎言、万事慎独,但是他并不胆怯。现在很多医师,遇到高龄的老人就胆怯了,该下结论不下结论,甚至把那样老人推给其它医院,但是赵老遇到这样的老人,从来都是敢于拍板下结论,而下的结论又往往都是正确的。
赵老之所以临危不怯和他平时谨小慎微的言行,是有密切联系的。只有在平时保持平和冷静的心态,才能不断蓄积能量,在关键的时候发挥出来。
刚刚学中医的人,看问题是个点,他们总爱从现实之中来寻找和书上的理论知识相切合的点。但是往往书上的点,和现实中的点是截然不同的,甚至是完全没有联系的,书上只是记录知识点,却无法做到完整的解析这些知识点。学过一段时间后,学者由点变成线,就是将书本上的和现实所见的连接成了一条线,开始有了感悟。到我现在的状态,学了一段时间又实践了一段时间,开始由线变成了面,开始在之前感悟上,加上了更实际的体验。但是到赵老那个层次,面已经变成了体,我有一个面,而赵老有六个面;虽有六个面却不在一个平面;虽不在一个平面,又能面面俱到。如果说我的面是个正方形,赵老的体就是一个正方体。
比如说在舌苔的问题上,我以前一直认为
裂纹舌就是阴虚。赵老则告诫我:‘不可见裂纹就言阴虚。’辩证的时候还需要看舌苔的干润,若其舌苔干不润,则是外感疾病热灼津伤,燥热严重。若苔上有津润之相,则多为气虚所致。另外不可以仅仅凭借此一相,就断轻易断定。刘渡舟刘老也曾言:“诊断要四诊合参,每诊互做佐证。”
赵老举了一个更生动的例子,赵老说:“舌田似麦田,田干裂纹现;若遇阴雨天,甘霖也回还。”也就是说田地如果遇到旱灾,它会干裂不假,但是你不要就执着这个干裂,如果下雨了,这个田地里一样会有雨水。被雨水浸湿的这个裂纹和干燥的裂纹是不一样的。而且很多人都有先天的裂纹舌。在健康人群中大约有0.5%的人舌头有先天性的裂纹,称先天性舌裂,其特征是裂纹中有舌苔覆盖,且无不适症状。这种先天性的裂纹舌不同于患病者的裂纹舌,属于正常舌象。如果干湿不分、先后不顾,遇到阳虚的也下治阴虚的药,这个病不就越治越糟糕了。
赵老的立方体式思维,从来不被假象所蒙骗。赵老对我说:“你手上起的那个大脓包,和你肺里面的那个痰它实际上是一样的。”赵老说到这里我顿时回想起了,刘景源老师在中医内科课上说过的:“你们说,精、气、神是不是一个东西?”同学们说:“不是,不是吧,应该不是,绝对不是。”刘老师笑云:“实际上是就是一个东西,精、气、神只不过是在人体内不同时期的不同表现。”“你们说一个人膀胱里的水液怎么跑到大肠里去了,它们明明不相连呐。这个西医就无法解释了,其实我告诉你们呀,这些水因为膀胱有热,气化过去了。这个西医解释不通,我们中医能解释。”
禅宗六祖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现在可以接下句了:“菩提本是树,明镜可做台;本来是一物,无处不雾霾。”再用禅宗的话:“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